徐謙關心的是新政和舊政,嘉靖關心的是奪嫡,楊廷和關心的是皇權和相權。每一個人,都帶著自己的目的,上到天子下到尋常的百姓,都有自己的立場。
這一次鬥爭範圍之廣,可謂空前劇烈,這樣的矛盾若是在古今中外,往往最後訴諸的多半都是武力,造成分裂。而這是大明朝,雖然矛盾重重,可是依舊還維持著鬥而不破的局面,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天下,永遠都只會有一個勝利者,勝利者不會是天子,天子已經出局,他唯一寄望的,就是讓自己的兒子名正言順的接班,打成一個平局而已,真正的博弈,依舊還是新政和舊政之爭,其他的矛盾,永遠都是在這龐大利益觸動之下的皮毛。
這個世界有沒有私怨?有!不但有,在這複雜的大千世界,私怨錯綜複雜。可是這些,都只是鬥爭的藉口。因為所有人都在爭取自己的巨大利益。
舊政的擁護者如今損失巨大,就以江西為例。江西已經分裂,一部分較為開明計程車紳,支援新政,可是多數士紳,卻對新政帶著排斥,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不可能去做買賣,也沒有做買賣的意願,江西不是浙江、福建。浙江、福建人口眾多,同時又是人多地少,山嶺極多,在那裡的人,雖是稱之為魚米之鄉,可是商業活動一直比較發達。地主士紳們其實田地積攢的並不多,就算是青田的劉家,看上去一個縣近半的土地都為他所有,可是和其他的大地主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再加上直浙地價高昂,新政開始之後,種植糧食本就是虧本的買賣,既然如此。許多人不得不開始種植經濟作物,甚至為了家族利益,開始投身商海。
江西卻是不同。江西土地肥沃,士紳最崇耕讀。江西在有明以來,考霸層出不窮。翰林院的庶吉士,十個人中,至少有兩三個都是江西人,明朝的歷科狀元、榜眼、探花,江西人也都不少。
土地肥沃,又有銀子,不必像福建人那般為了一點水田引發宗族械鬥,也不必有人冒險出海謀生,江西的地主士紳幾乎是最穩固的一群人,他們擁有許多土地,而且都是上好的水田,水田的價格,也比直浙要便宜的多,種植糧食,足以讓他們生活無憂,自然而然,他們不願意去嘗試任何新的東西。
只是近年來,新政開始之後,大量的勞力開始流竄去直浙,這些地主和士紳,和新興的商賈以及一部分開明士紳,矛盾立即尖銳起來,這種矛盾倒是像美洲的南方和北方,北方聚集的是新興工業主,他們急需大量的勞力,而南方的莊園主們卻是握著巨大的人力資源。於是乎,北方高舉解放奴隸的大旗,致使南方的莊園主們索性鋌而走險,來個刺刀見紅。
不過在大明朝,以直浙為首的這群新興利益階層,卻並沒有這樣強勢,他們剛剛興起,還沒有培養出輸出價值觀的野心,大多數人只是想守著自己的買賣而已。而對於傳統地主們來說,新政思想的衝擊,讓他們退無可退,一方面,地主和佃戶之間的僱傭關係已經開始瓦解,這就導致原來只要你有了土地,就可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地主士紳們的利益受到了嚴重的侵害,雖然一些士紳在新政裡頭分了一杯羹,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從中撈取好處,畢竟從中得益最大的乃是商賈,這就導致,那些沒有得到好處計程車紳,從前對商賈的心態是極端鄙夷,而現如今,卻是極端的仇視。
在這種基礎之下,維護舊政的官員也受到了影響,一些大臣,甚至變得極為極端,幾乎已經將新政當成了死敵,黨同異伐,原本就是朝廷的傳統,此時又牽涉到了根本的利益問題,其結果可想而知。
徐謙眼下拉住了天子,也就是說,將新政的利益和奪嫡的利益緊密的聯絡在了一起,比如徐謙毫不猶豫的支援了朱載基,這就意味著,新黨已經一面倒的要扶持朱載基繼承大統,如此一來,嘉靖就堅實的站在了新黨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