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進入了山門,就得到了那麼多我想都不敢去想的訊息。
就在我沉默著坐在桌前,望著桌上的燭光發呆的時候,輕寒倒了一杯水塞到我手裡。
我沒有喝,低頭看著杯子裡清水微微晃盪,映著燭光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掙破了衝出來似得。
他看著我低垂的睫毛,說道:“你怎麼看?”
我抬頭看著他:“你說哪件事?”
“……”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是一件事。”
我的腦子裡一時還是亂糟糟的,只看著他,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角下有著沉沉的陰影,不過目光還是顯得很清明,說道:“我們兩個都去那個胡老爹的家裡看到過,在那套鎧甲的下面有一件緋紅的衣裳,你記不記得胡老爹曾經說過,衣裳和鎧甲,原本是一套的。”
我點了點頭。
第一次在胡老爹家的閣樓上看到那套鎖子甲的時候,因為下面那件緋紅衣裳的映襯,鎧甲就像是浴血一般,給我的印象就很深。
我說道:“隴西軍的鎖子甲下面,統一的著裝都是那件紅色的衣裳,而哲生說,他看到的那本欽天監曆書上的記載是——天下,為赤衣者所得。”
輕寒點了點頭。
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哲生顯然是因為喬林在跟別人比試的時候沒有應答出的《雲笈七籤》的那一段文章,“日中赤帝,諱丹虛峙”而聯想到了赤衣者,那本欽天監曆書上記載了這樣的話語——“天下,為赤衣者所得”,如果說,只是“赤衣”兩個字,那麼我能想的太多了,遠了不說,光是我爹畫的那幅畫上,母親就是一抹紅影。
可是,哲生卻記得,那本曆書上的這句話,是關於隴西軍的記載。
隴西軍的著裝是紅衣,而當年的天象卻出現了“天下,為赤衣者所得”的徵兆。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低聲說道:“這,難道就是隴西軍覆滅的原因?”
輕寒看著我,說道:“你是比任何人都更近,也更真實的目睹了當年那一場皇城奪嫡之戰,你應該很明白這其中的因果。”
“……”
我點了點頭。
的確,當年皇城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奪嫡之爭,我幾乎是從頭到尾都親眼目睹,也看到了每一個人在其中的沉浮起落,裴元灝,裴元修,裴元琛,有一步登天的,有敗落身死的,甚至被刻意保護了的裴元豐,也中了毒。
在這樣一場驚天浩劫裡,沒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那麼在百年前,隴西軍作為皇族的一支鎮守在隴西,他們裝備精良,驍勇善戰,這樣的人顯然是國之利器,但同樣,當權者也會時刻提防著這把利器會反過來扎進自己的心裡。
坐在龍椅上的人往往最提防的,就是與自己同姓的,有著最相近的血緣,也就有著同樣繼承權的人。
我吞了一口口水:“所以,如果當年欽天監的人把這個天象的徵兆已經記錄在了曆書裡,那當然也就會報告給皇帝,而皇帝,如果他相信了這種徵兆,那就一定會加以防範,或者說——”
輕寒道:“加以防範?這種事如何防範?不如就直接說,下手!”
“……!”
對,下手!
所以,一支驍勇善戰,在西北地區所向披靡的軍隊,會在一夜之間覆滅,突然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甚至連關於他們的記載,都被時間湮滅了。
我打了個寒顫。
雖然我的前半生在皇城的紅牆當中,已經目睹了太多的手足相殘,也看到了世間太多的反目為仇,但對這種事情,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做到習慣,一想到那支隴西軍的人如今都葬身在湖水之下,他們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恐懼,我就覺得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