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艱難地彎著腰的老伯——車廂側窗的簾子,已被撩了起來,露出她家公子溫潤如玉的面孔。
那人,正是喬易。
喬易目光平和地看向巍巍城門——奈何,那城門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卻沒有他等的人。
“還沒想好麼……”他目光微黯,卻不改平和之色,“也是,三天……叫你用三天放下這二十餘年的追逐——是我強人所難了。”
一片微卷的柳葉兒飄落下來,恰恰落在他拉著簾布的指縫間,好像一隻枯蝶。
他想起自己的留書——
“既相知愛,又何憾焉……?”
——心中難免又自嘲一番。
——若是你不來,怎麼可能沒有憾?
不過是騙人騙己的話而已。
他瞥了眼已然沒入西邊城牆的殘陽,輕輕嘆息了一聲,空著的左手抵住微微抽疼的額角,再用力按了按自己頭頂的百匯穴——他已一整天不曾閤眼了。
他放開微微酸脹的穴位,收回手來,卻在看到手指間纏繞的灰白髮絲的時候愣了一愣。
“公子!”半夏清脆的聲音讓他恍然清醒過來。
他看著半夏那張明媚的笑顏,身心的疲累終於稍稍消減了一些,“嗯?”
“公子你看!”半夏炫耀似的捧著一把板栗遞到喬易面前,一雙明晃晃的大眼,卻躲閃著,不忍看她家公子一夜之間已然灰白的滿頭髮絲,“老伯送的!”
“喔?”喬易淡淡一笑,伸手拿過一個,卻沒有立即嚐嚐的打算,“你謝過人家沒有?”
半夏看他只拿了一個,眼神中不由透露出些許不滿和擔憂,“自然謝過了!……公子……我說,公子,你能不能多吃一些!”
“……”喬易瞧著半夏眼中的血絲,微微一窒,過了半晌,才悠悠道,“無事,只不過是沒有胃口而已。你別擔心,去睡一會兒罷。”
半夏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氣哼哼地跳上車轅,抱膝坐著,嘟嘟囔囔地往自己嘴裡塞著板栗。
——道我半夏是瞎子麼!
——無事?什麼無事?!頭髮都白了,怎麼可能無事?!!
‘他是運功太過,傷了心脈啊!’
她想起乾爹的話,心中不由一陣難過。
——三日前,已是強弩之末的公子強撐著來到西樓,話還未出口,便嘔出一大灘血,可真把她和乾爹嚇了個半死。
‘喬小子,你做什麼了?怎弄到如此地步?!是跟人拼內力,還是自個兒沒事閒的散功玩兒?’乾爹一面給他施針,一面疑惑地追問著,然而公子只是不答,‘你這個樣子,只怕是我幹閨女也能收拾了去!你自己也知道罷?此番就算痊癒,你的內功起碼也廢了十之!你能走到這兒,真是命大!’
‘我自己施了針,也服了玄牝丹,你不要危言聳聽。’那時,公子是這麼反駁的。
然而,每每想起那個時候公子平靜外表下,隨時都可能崩坍的疲累之色,她後背總是不由冒出陣陣冷汗——若是……若是半道上有仇家埋伏……
她狠狠打了個冷戰,心裡又是一陣後怕——也正因為此,她才在那之後不敢離公子半步。
——試問當今天下有誰能讓公子受此內傷?
——便是那銷聲匿跡二十餘年的兩人,也只能勉強與公子分個高下,而不能讓公子狼狽至斯罷!
然而,這天下,能傷人到此的,不僅有武功啊……
別人不知道,她半夏還不知道麼——定州城北邊的黑木崖上,便有這麼一個可以傷到公子的人物在啊……
‘公子為你抗旨三次,你竟敢傷他到如此地步……!’
半夏一咬銀牙,把板栗狠狠咬碎,強壓著闖上黑木崖逼問東方不敗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