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摳住車窗,心窩窩裡發出哭泣,就這樣被剝離了童年的我,終於在來到蘇州之後,讓自己和新的家庭再一次剝離!流浪太湖邊,浪跡夫子廟,和那些小夥伴們一起乞討、盜竊、流竄、奔逃……直到走進斷死師的隊伍。
是的,我曾經是一位真正的斷死師,我曾經以為生命能夠被刻毒的詛咒扼殺,直到後來,直到成為一位推理者,我才明白所有的非正常死亡——除了自然災害與意外事故——都是人為造成的,無論怎樣玄妙叵測神秘難解,最終都可以用科學的方法找到一雙罪惡的黑手。科學,科學,科學的價值遠遠超越了科學本身,尤其在斷死師依舊可以一呼百應的地方,一個最最普通的血痕吸收…解離試驗,可以讓多少麻木不仁的肉體不再任人宰割;一個最最簡單的兇器形態比對,可以讓多少愚昧不堪的靈魂不再引頸就死!他們畏懼死亡,更加畏懼關於死亡的科學,在他們眼裡,死亡是一件神秘莫測,並最好讓它永遠神秘莫測的事情,是一件儘量遺忘,或者假裝被遺忘的事情,而法醫就是為了讓死亡變得平等、透明、深刻而真實,讓活著時喪盡尊嚴的人們在死後享受那麼一點點尊嚴,所以,一個法醫永遠不能容忍死亡的真相被遮蔽或埋沒,那麼,為了斷死的詛咒不要再在我們的頭頂密佈,為了黃靜風們不要再把斷死作為人生唯一的希望,我真誠地祈求你們:宋慈,林幾,馬修·奧菲拉,卡爾·蘭德斯泰納,伯納德·斯皮爾斯伯裡,埃德蒙·洛卡德、克萊德·斯諾、比爾·巴斯、阿萊克·傑弗裡……你們這些法醫史上熠熠生輝、燭照千古的巨人們——給我疲憊的身體一點力量,給我混沌的頭腦一點靈感,啟發我思考出錢承死亡的真相吧!
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使勁擠壓著睛明穴,咯吱咯吱的,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稍微清晰了一點。
還好……要不是姥姥當年逼著我去貼耳豆,也許我早就變成近視眼了吧。
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有什麼聲音清切地響了一下,有如撥動了一根古老的琴絃,餘音嫋嫋,而又不可捉摸。
蕾蓉抬起頭,望著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佇立在身邊等待著配合她屍檢的高大倫和唐小糖,茫然地問:“什麼?”
“什麼什麼?”唐小糖有些莫名其妙。
哦,也許是我出現幻聽了,那就不必在意了。蕾蓉想,然而對一切都要追究根底的職業習慣,又強迫症一般讓她開始想那聲音,她豎起耳朵聽了聽,感覺嫋嫋的餘音似乎依然在迴盪,但迴盪之處並非是外面,而是在室內,似乎就在身後,她猛地回過頭,看到的卻只有第一解剖室冰冷的大門。
“蕾蓉,你怎麼了?”高大倫有點擔心。
不,不對,不是那個位置,她凝神靜氣,等待著,就像孤立於雪原等著著飛鳥的啁啾……終於,那聲音再一次出現,這一秒,她準確把握住了它的所在,它居然就在自己腦仁的最深處——“很遙遠很遙遠的”,只是記憶而已。它是什麼?一個音節?一聲吶喊?一次警告?一句提示?都是?抑或都不是?它源自何方?用解剖刀剖開自己的丘腦尋找著它的源頭:對沒有變成近視眼的感慨,這有什麼關係?懷念姥姥逼我去貼耳豆的事情,那有什麼要緊?近了,近了,我快要抓住你了!
她果斷的揮起了解剖刀,
嚓!
再一次凌厲地切開了記憶的硬殼——
是姥姥和那個老中醫的對話。
“老祖宗神的東西多了,現在丟得沒剩下幾個了……過去在農村,哪兒有醫生啊,有個頭疼腦熱的,家裡的姑嫂們拿個錐子放點血,用艾炙烤一烤,至多請個遊方郎中埋個羊腸線,可別說,好多病真就那麼給治好了……”
就是這個!
“老高。”蕾蓉突然叫了一聲,嚇了高大倫一跳,“你知道埋羊腸線是怎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