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色和燈光穿過星型鏤空窗簾, 落下滿地的星辰。江開就在那半截不太明朗的弧光裡,揚起他清瘦的下巴。
盛盞清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他的眉眼, 在他喉結處逗留兩秒後收回。
她沒有質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是不急不緩地從他身前路過, 隨手摁下落地燈開光,靠在半開的陽臺門上, 拿後背對向他。
十二月的風吹得她頭皮發麻, 也順勢吹走了她腦中混沌不清的意識。
她將頭髮往後一梳, 點起一支煙,菸頭火星忽閃, 與遠處孤燈殘影相得益彰,分不清誰更寂寥。
似乎過了一段冗長的沉默,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
盛盞清聽見身後有動靜傳來,是江開起身走向她,握住她未夾煙的手,倏地往自己懷裡一帶。
「阿盞。」
他又變了稱呼。
「答應不去煩你的事, 我一直記得, 但是……」
他的下巴還抵在她肩膀, 兩手摁住她蝴蝶骨,力道重到想將她嵌進自己身體裡。
「今天晚上能不能就破例一次,就一次。」
他的嗓音低磁沙啞,像握不住的流沙,窸窸窣窣地從指間消逝,抖落在心尖,有種酥麻難掩的癢意。
盛盞清就這樣抬著半條胳膊沒動,菸灰撲簌簌地往下掉,微弱的火星將她腦中清醒的神經燒灼殆盡。
傅則林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話,跟隨江開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再度傳至她的耳畔。
「今天是小開的生日。」不知道是不是聽筒的原因,傅則林的嗓音比往日更沉更啞。
「生日對於他而言,就是一種諷刺。」
說到這,他的語氣裡也有藏不住的諷刺,「他父親從小給他灌輸的思想就是這樣,他不該出生,不該活在這世上。」
這是許嘉陽告訴他的。
起初,傅則林並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直到半年前在江開同許嘉陽合住的公寓裡見到江鐸。
江鐸是突然闖進來的,沒頭沒腦地撂下一句「畜生」後,掌風揮斥而下,狠命扣上江開的臉。
當著兩個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將自己親生兒子的尊嚴打碎。
傅則林下意識去看江開,他眼裡沒有光,處處可見被遙不可及的父愛重傷後的空洞麻木。
「阿盞,他是真的沒有地方去。」傅則林嘆了口氣,「如果你見到了,就幫我照顧一下他,比起我,他應該更想待在你身邊……只要熬過這一晚,一晚就行。」
盛盞清沉默著沒搭話,不由回憶起一週前的晚上,少年站在過道的斜風細雨裡,像冬天針葉樹上的白霜,冷到人心尖發顫。
「我沒有家。」
「如果連你都不肯要我了,那我就真的沒人要了。」
現在,她才明白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十二歲的夏天,年少成名的阿姐找到她,問她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那時盛盞清沒有同意,可她的拒絕也並非牢不可破,阿姐身上散發出來的光不斷誘使自己朝她走去。
十六歲,她終於抓住了那道光,代價是放棄她的新家。
盛明堯滿腔的父愛被她的一意孤行重擊,零落成碎片,風一吹,飄向遠方,同她的離去一般,再無蹤影。
這之後的七年,盛明堯再也沒有聯絡過她,似乎想將她從自己的世界裡徹底抹除乾淨。
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怪不了任何人。只是偶爾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想起盛父盛母時,會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這就是沒有家的滋味。
像無痕釘,往心牆上一砸,釘子沒了,卻還是痛得要命。
盛盞清一直覺得,一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