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他終於見到他心裡的那個人,與她再重逢……
他閉上眼,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像似疲憊,又似憂傷。
他還記得那時的曦光。微光裡,空氣薄沁,似乎浮著一層透明的薄霧,從薄霧中望穿出去,天光迷濛。他緊挽著她的手……
那遙遠以前,彷彿前生似的記憶。
喀地一聲,包廂的門被開啟,刮帶起的氣流帶進一股風,有人無聲地走進來。
男子仍然閉著眼,一動也不動。車窗外還是那樣深不見底似的黑,間翳著一些微弱的光。
“明彥……”輕輕的呼喚。
連明彥怔動一下,好一會才睜開眼,慢慢地抬起,眼底盈著霧,看著眼前的人。
“沈……若水……”怎麼會?她怎麼會?她坐在他面前。
“你怎麼……”怎麼來的?怎麼知道他——
“差點搭錯了車子。在這裡,不懂德語真有些不方便。”沈若水笑。
“為什麼?”他不禁問。他離開,因為他不希望她因為他而勉強自己。
“我來看你。”
“明娟拜託你的?”
沈若水沒有回答,從背袋巾拿出一隻信封遞給他;裡頭一張計算機列印的紙,上頭列著他這兩個星期詳細的行程,直接發在一封電子郵件裡的,看發信人,是他的經紀人。
果然是明娟拜託她的。連明彥開啟隨身帶的酒,喝了一口。
“這樣喝酒好嗎?對身體不好。”
“別擔心,我沒酗酒,這只是暖身。”他看著她。“你放心,我自己知道,不會有事。”
沈若水點點頭,不再多話。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剋制的人。
這樣相見,他心裡又喜又傷,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就算是明娟拜託你,你也不必這麼做,不必再為了我勉強自己。”
他忍住那隱隱又起的痛。
“我沒有勉強。”她來,並沒有勉強,也不因為誰。
車窗外那不見邊際的暗,那麼黑,似乎要將人的心都吞噬。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這般一個人,深深的夜裡停靠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注視著這樣的黑暗。
原來他跟她一樣?
“這些年你都這樣,一個人深夜在火車上?”她的心為他痛起來。
“我習慣了。”
這樣的孤寂,怎麼習慣?
“為什麼要如此……”
“這樣我可以想很多事。”他對她微弱一笑。
“是嗎……”沈若水也微弱一笑。
她將目光轉向車窗外,除了無邊的暗,還有他們的映影。她看著遙遙的黑暗低低說:“這麼多年來,我總是會在半夜裡醒來,總是一片黑暗。
有時我就那樣醒著,隔著長長的落地窗,望著沉睡在闋暗深邃夢底的荒涼人世。“
她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對他說著她的心?
連明彥不禁往前傾,目光緊緊看著她。
“明彥。”沈若水收回目光,眼底有一抹微雲,一絲的不確定。“我沒有勉強。我只是想來看你,我想看到你,這樣跟你在一起。但是……”
聲音低下來。“明彥,我不知道……”停下來。
“不知道什麼?”連明彥屏住氣,輕聲地問。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們……我跟你……怎麼繼續……”
好半天,連明彥都沒有說話,眼眸翳著層霧。他以為他一直在找的那個理由。永遠不會等待著他,但她回過頭來了,回過頭來看著他。
他輕輕地、低低地,怕驚碎那夢似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