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詩當如初學禪
未悟且遍參諸方
一朝悟罷正法眼
信手拈出皆成章見韓駒《贈趙伯魚》詩(陵陽先生詩二)。參郭著批評史第214頁。從所用詞彙來看,韓駒對嚴羽有一定的影響。據《陵陽室中語》,韓駒又謂:“詩道如佛法,當分大乘小乘,邪魔外道……”(《詩人玉屑》第五卷引)。較之於嚴羽“禪宗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學者須從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義……論詩如論禪”,其關鍵可見。
此說同樣是強調長久及多方熟習而進入悟。呂本中對悟前的知性的用心有進一步的肯定:
作文必要悟入處,悟入必自工夫中來,非僥倖可得也。如老蘇之於文,魯直之於詩,蓋盡此理也。呂氏《童蒙訓》。見郭紹虞輯《宋詩話輯佚》,第2卷,第244頁。
當嚴羽以詩禪相喻詩時,他是把“悟”這一直覺的活動挑出來以作為詩與禪的共同點,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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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羽與宋人詩論(4)
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第10頁)
問題在嚴羽所指的“悟”是否即江西詩派所主張經由知性的用心而進入“悟”的過程呢?讓我們看嚴羽進一步的陳述:
然悟有淺深,有分限,有透徹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第10頁)
從知性的用心而進入“悟”的過程是“透徹之悟”還是“一知半解之悟”?嚴羽不直接言明,但卻陳述詩中透徹之悟如下:
夫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所謂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詩者,吟詠情性也。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遂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夫豈不工,終非古人之詩也。蓋於一唱三嘆之音,有所歉焉。且其作多務使事,不問興致;用字必有來歷,押韻必有出處,讀之反覆終篇,不知著到何在。(第23—24頁)
上面所引文字中包含著一系列複雜與矛盾的問題,讓我們一一加以縷析,看它們如何形成其對詩或詩的經驗的獨特看法。上引文中對“近代諸公”囿於“用字必有來歷,押韻必有出處”的批評,大概是針對江西詩派而發,而顯然是針對黃庭堅本人。這一責難事實上已成為明人對宋詩標準的批評。然而,我們會問:江西派詩人不也是主張熟讀書嗎?我們甚至可以說,他們甚或會同意嚴羽的看法,以為詩有別材,如果嚴羽的意思和他們想的一樣:“別材”有待於讀書而臻於完善。嚴羽大概亦有此意,因為,根據嚴羽的說法,閱讀可助詩人達到“別趣”。讀書之為用,可助詩人超脫學問和理路對創作的枷禁。黃庭堅的晚期及其後學便曾由依賴法度的說法轉變到不依賴法度。呂本中及楊萬里甚至把黃氏晚期不依賴法度之說推展到“活法”的主張。據劉克莊《江西詩派小序》,呂本中謂:“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者,規矩備具,而能出於規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於規矩也。”見丁福保《續歷代詩話》上,第584頁。楊萬里一度呼江西派詩人為禪學之南派。其在《誠齋詩話》謂杜甫及黃庭堅善於控御文字。並謂:“擇字之精,始乎擇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橫出沒,用亦可,不用亦可。”見丁福保《續歷代詩話》,第155頁。
而嚴羽從禪學的語彙裡也特別挑出類同的用語來說詩:“須參活句,勿參死句。”(第11頁)
似乎,嚴羽所指向的不僅是文字風格上的自然。他們指向的是一種自由的活動,一種油然而生的表現,而有別於黃庭堅不依賴法度之說。詩提供一種“別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