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在野,見對方輕輕點頭,便上前幾步,語氣雖緩,卻不如素日委婉動聽:“陛下過譽了,玉璇妹妹是我至交好友,我自然不會怠慢她。”
玉清微久不與人交往,他的身份地位與實力又擺在那裡,只有旁人看他臉色,沒有他想旁人心情的時候,說話行事自不用顧慮什麼。他讚歎湘兮閣風景好,並無半分別的心思,只是純粹地稱讚,順帶誇了一句龍在野與玉姬有心,百忙之中,都不忘顧慮朋友的喜好,僅此而已。不過,一見眾人神情各異,驚異遮掩都遮掩不住時,玉清微意識到,這些人果斷……多想了。
所以說,高位者就是這點不好,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會被人掰開揉碎來揣摩。無論多單純的一句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裡,都能分析出無數意思來,尤其是這種,帶有緋色因子的資訊……玉清微略加一掃,就大概能明白他們在想些什麼,心中便升起一絲些微的不滿。
無論修巫還是修真,都將殊途同歸,若不清心寧神,擯棄雜念,如何成就大道?旁人也就算了,聖教之人……枉費他費盡心思,編纂書籍,又制定諸多規矩,供他們放下心來,靜靜修煉。明明平日所見,也頗有成效,卻不知到了真正頂用的時候,個個都是這種表情!
不過,玉清微性子本來就偏向冷淡,心中不滿也在片刻之後,就煙消雲散。
旁人的心境與修為,那是旁人的事情,與他又有何干系?人各有志,亦有自己的道路,豈能個個由他用量尺比劃,走向既定的道路?那與傀儡木偶又有何異?只不過,“不堪大用”四字,卻是銘刻在玉清微心中,再也難以消除了。
若聖教諸位長老知玉清微所想,定會覺得滿腹委屈,他們素來視玉清微若神明,只覺得聖王陛下無論做出何等豐功偉績,都屬應該,只會越發頂禮膜拜,亦覺與有榮焉,卻壓根不會出現這種奇異的表情。
正是因為玉清微在他們心中,像神祇遠遠多過一個人類,是以對他或許會有“愛”這一將神拉下凡塵的情緒,才會覺得不可置信,難以接受。再說了,聖王陛下,您不覺得,自己連流華宮都沒去,直接隨龍在野來湘兮閣的舉動,實在很容易讓人想歪麼?雖然我們知道,您素來不喜歡走任何過場,更不喜歡接受旁人的殷勤款待與圍觀,還習慣了樸素的修行方式,對華麗的宮殿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可可……可您也未免太過高調,太不將別人的想法當回事了吧?
岑玉姬見玉清微聽了她的話,神色依舊淡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免心中犯嘀咕。聖王行事,素來不能以常理揣度,那他到底是喜歡玉璇妹妹,還是不喜歡呢?
正當她犯愁的時候,一個侍女悄無聲息都走過來,對她附耳說了什麼。
在場的人耳力均極為靈敏,一聽曲寧萱來了,皆精神一震,尤其是聖教的諸位長老,無論他們平日到底冷靜、陰沉、睿智還是暴躁,此刻都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想全方位觀察這位讓聖王陛下動凡心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樣。
曲寧萱一路被圍觀過來,早就將心臟淬鍊得無比堅強,她款款走來,神色從容,風華無雙,看呆了一眾男男女女,也讓玉清微若有所思。
這種走路的姿態……龍在野說她覺醒了前世身為仙人的記憶,果真一點都不錯,若非對“道”有著足夠的頓悟,或生長在此種人群中,潛移默化,斷不會擁有這般與“道”極為契合的姿態。
“前兩次見到聖王陛下,都未曾發現,您有這樣大的排場。”曲寧萱對玉姬輕輕點頭,在玉清微十步之前站定,微笑道,“見到湘兮閣外的聖教守衛時,我真是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聖教……守衛?
玉清微的視線微微劃過諸位長老,後者被這仿若實質化的視線一刺,均覺得渾身發冷,額頭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