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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的模樣病懨懨的,幾乎顯得枯槁,但仍然堅持盤坐在地,傑克心裡納悶他怎麼還能支撐著擺出那樣柔軟的坐姿,他看起來似乎還行。他在槍俠身邊也盤腿坐下,雙手放鬆地搭在大腿上。羅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又轉頭看著獄舍——那個被稱為厄戈錫耶託的地方,知情人則稱之為底凹-託阿。在他們的下方很遠處,一片微明的朦朧籠罩著。太陽還沒有升起——電動的、自動的,或是由任何裝置設定的太陽。
奧伊貼著傑克也一屁股坐下來,輕輕地“嗚”了一聲,接著又好像睡起了回籠覺。傑克可不會被騙倒。
“向您問好,祝你一天好心情,”傑克說道,兩人之間長久的沉默令他有些不安。
羅蘭點了一下頭。“但願好心情。”看起來,他所說的好心情就像是葬禮的前奏曲。曾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火炬下奔放地跳起考瑪辣舞的那個槍俠似乎已經在墳墓裡待了一千年了。
“羅蘭,你好嗎?”
“好到可以打坐。”
“是啊,可是,你好嗎?”
羅蘭掃了他一眼,又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菸草袋。“老不堪言,外加滿身傷痛,你肯定都知道的。你抽菸嗎?”
傑克想了想,點了頭。
“只有手卷的,”羅蘭提醒道,“在我包裡還有好多,我很樂意為你去取,那些煙勁兒不算大。”
“留著你自己抽吧,如果你願意的話。”
羅蘭笑了。“總忍不住讓別人分享自己的嗜好,此人便需要戒菸了。”他將一片草葉撕成兩半,捲成兩支菸,遞給傑克一支,又用大拇指搓亮火柴,點上。寂靜之中,坎-縫-特特的山坡上涼風不斷,煙霧在他們面前散開,慢慢飄起,又在半空聚成一團。傑克心想,這煙又辣又衝,還受了潮,但他沒有抱怨。他喜歡。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還對自己許諾絕不像父親那樣吞雲吐霧——此生絕不抽——可現在,他在這裡,點燃了這種嗜好。並且,還有一位新父親的欣然同意。
羅蘭探出一隻手指,點在傑克的前額……接著是左臉蛋……鼻尖……下巴。最後一點還有點疼。“小皰疹,”羅蘭說,“是這裡的空氣有問題。”他暗想,也可能是情緒波動所致——神父的犧牲帶給男孩的悲慟——可是一旦讓男孩知道他是這樣想的,可能反而會加深他的憂愁。
“你一點兒都沒有。”傑克說,“面板光滑得就像鈴鐺。真走運。”
“沒有皰疹。”羅蘭贊同地應和一聲,又抽了口煙。在他們的下方,村子裡依稀閃動著些許燈光。和平安寧的小村莊,傑克心想,但它看上去絕對不止是安靜;安靜得就像是死亡。這時,他看到了兩個人影,從山坡上望下去,人影不過是兩個小黑點,慢慢地向彼此走去。他估計這就是夜晚巡邏的類人守衛兵。最終,兩個黑點碰頭了,合併在一起很長時間,這讓傑克覺得他們是在好好閒聊,好半天后,兩個黑點又分開。“沒有皰疹,但我的臀部疼得像有母狗在踢。感覺像是有人在夜裡切開了它,往裡面倒滿碎玻璃。燙人的玻璃。不過這兒更糟糕,”他指了指右半腦。“像是裂了一樣。”
“你真的認為你感受到的疼痛代表著斯蒂芬·金受了傷?”
無需言語,羅蘭用左手食指伸入右手拇指和小手指組成的小圈裡。這個手勢的意思是:我說的都是真話。
“真是不幸,”傑克說,“對他是,對你也是。”
“也許是;也許不是。因為——傑克,好好想想,你要好好動腦子。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會感到痛。我所感覺到的一切都在暗示:金沒有被當場撞死。這就意味著他很可能僥倖存活下來了。”
傑克想說:那大概是因為金正半昏迷地躺在路邊,忍受臨終前的劇痛。但他不想這麼說。讓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