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啊,你這是說我母老虎了?”江秋容說著責怪的話,臉上卻已經笑開了,捶打了他兩下,被握住了拳頭,“正是老虎才相配啊,若不然,物種不同,怎麼成婚?我還想著要你生個小老虎出來吶。”
江秋容很久都記得那個笑容,真好看,真是再好看也沒有了,她原以為這多出來的一輩子是要償還那份冤屈之愧,成全他的淑女之思,卻沒想到,竟成全了自己的幸福,真是,怎麼會這樣呢,總覺得再也沒有兩清的時候了,不過也好,她也不想跟他兩清。
一輩子的緣分怎麼夠呢?好容易得了這一輩子,便還想要下輩子,下下輩子。
一朝分娩,生下了個女兒,定下的乳名卻是不變——小老虎。女兒長大後沒少為這個抱怨,“我好好一淑女,任誰聽到這小名,都以為是怎樣霸道的人吶,真是冤死我了。”
她那時候摸著女兒的發,說:“傻孩子,女兒家,能夠做母老虎,也是幸福的。”因為總有個公老虎不嫌棄你,喜歡跟你一輩子同床共枕,再不要那些貓啊狗啊的花花草草。
江秋容還記得女兒出生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靈魂出竅,又看到了上輩子的事情,那個時候她的靈魂似乎隨著那方偶然飄出院牆的帕子飛了出來,又或者那帕子本就是因為她的靈魂想要出來這才飛出了那高高的院牆,然後落到了那個人的手上。
“哎呀,這是哪位佳人的帕子?”他喝了酒,紅著臉,看到帕子入懷,不好意思地笑,好一陣兒才仰頭去看,卻沒見到哪處高樓有人張望,卻不死心,一圈圈在哪兒轉。
回去後還傻傻地猜,是他在哪裡表現得出色了,令人瞧上了?繡著粉色花朵的帕子被他珍之重之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懷,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看,摸過帕子的手都是期待的。
偶爾他也會自怨自艾,他的出身不好,那樣的出身,是不可能娶得真正的淑女,為此他還對著帕子抱歉了一回,不能求娶何必誤了佳人,但他終究捨不得丟掉帕子,最終也因此成屈。
那個時候,她又能夠離開帕子了,便去看牢中的他,不復俊秀,已經拷打,他還是不認那罪名,沒人相信他的冤枉,所有人都當他小丑一樣的人物,嘲笑他想要個出身的野心,把他貶到淤泥裡,認為他也是那樣的一灘骯髒齷、齪。
言語中,也有人辱及繡帕的主人,也就是她。
他卻為之爭辯,明明被打成那樣了,也知道那帕子成了物證了,他還是會說:“人死為大,明明她是受屈死的,你們怎麼還如此口無遮掩,——我雖然沒見過那位姑娘,但只看那帕子也知她心靈手巧,怎是我能攀上的,你們放著真兇不去抓,只會在這裡冤枉我,侮辱死者,還是人嗎?禽獸不如!”
沒有人在乎他的言語,一個個都在嘲笑,甚至還有那等地痞式的人物笑著問他“牡丹花下死的滋味可好?”
他後來也明白了,哪怕他有個當刑部侍郎的嫡兄,哪怕他有個也被稱為才子的生父,哪怕他的祖父其實也是那位英武過人的果毅候,但他只是個沒有被認回去的外室子,比那些平民還不如,身份低賤,又算得了什麼,怎能被人尊重。
一天天沉默著,然後在某一日昏迷過後被人拉著手按了個血手印,再後來,就是刑臺之上一刀兩斷之時,他被迫低著腦袋,只能看著那一方地面,連她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可有後悔撿了那方帕子,可有後悔之前的珍重,又,可有怨懟那讓他白擔了罪名冤屈致死的女子?
她看得見他的親孃在哭,柔弱地倚在他的生父懷中,只看那男人的憐惜,便可不用擔心他親孃以後的日子了,但是,他呢?
她還是不敢看,生怕看到那死不瞑目的雙眼瞪著她,深深怨恨… …
不知道是如何消散的,也不知道是怎麼成了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