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茹素臉色一白,忙又道,“就算你姨娘添的全是妹妹也莫慌,明年你就滿一十八歲。伯父愛財更愛面子,好好的姑娘訂了親,拖到十八歲也不嫁出去會遭人非議。放心,你過十八歲生日之前伯父準能應下我們的婚期。到時伯父會給你準備一套風光的嫁衣,你做的破爛嫁衣啊用不上,留著做孩子的尿布吧。”
林茹素笑了笑,爾後眉間卻騰起了一縷淡淡的愁雲,同她瑩潤可愛的容顏極不相稱:“芳生,我害怕。媽媽走後家變得不像家了。爸爸的脾氣越來越壞,一語不合便暴跳如雷。周氏家族一直很和樂,爸爸硬說周家的親戚看不起他,把周家其他幾門宗族親戚得罪個乾乾淨淨。還說下人們拿的工錢太多,周家原來丫鬟僕眾,趕走的趕走,賣掉的賣掉。鄭叔叔一家世代侍奉我們周家,爸爸隨便挑了個小錯把他們全家趕走,只給了五十塊大洋。沒人伺候倒也罷,爸爸又說他如今富貴,不能忘了往日幫襯他的鄉親,就僱他老家林家莊的那些人進府。個個粗鄙不堪,都是些腳上泥還沒洗乾淨的莊稼人,大多手腳不乾淨,把個周家糟蹋得跟農家大宅一樣。上個月有個僕婦饞嘴,竟把鶴園裡養了二十年的一隻白鶴偷殺燉了吃掉,爸爸不但不怪罪,還誇她做得好,殺了浪費糧食老鳥。乾脆叫其他僕人把白鶴都抓了殺掉,全部風乾燻好做下酒菜……”
說到傷心處,林茹素的眼圈紅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乳孃也被爸爸趕走了,分文銀錢沒給,我只敢偷偷把自己積攢的銀錢給了她老人家。爸爸說我們姐妹不懂婦道,被媽媽和乳孃寵壞了,趕走乳孃後請了個林家莊守寡三十年的老太婆來教我們所謂女兒家體統。那婆子一天到晚跟著我們姐妹三人,和童話裡的巫婆一樣惡毒。進我的房間從不知道敲門的,一張嘴滿口濃痰到處吐。搜走我所有的半袖襯衫和旗袍不說,上次還燒了我的牛津詞典,說什麼鬼畫符文字會招來惡鬼。茹靜茹敏都怕極了她,只有我還敢頂著爸爸的罵跟她作對,可我也怕她呀……”
芳生一把將林茹素擁進懷抱,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莫怕莫怕,最多還有七個月你便是我的妻子,誰也傷不了你。婚後我們去英倫繼續學業,我在牛津學建築,你去巴黎藝術學院學油畫。到時咱們環遊歐洲,我帶你去喝法蘭西葡萄酒。我認識個法蘭西酒莊老闆,我們可以去他家喝新釀的紅葡萄酒。”
摧毀一個人的身體不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試圖摧毀一個人的自由意志。家逢鉅變,身邊熟悉的人都不見了,換了一群不斷想摧毀自己自由意志的賊人。自己的父親還是那群賊人的頭目,換我我也會頭疼的,更不要說這個不韻世事的少女。
“我倒不怕的,”揪著芳生的衣襟,林茹素抽了一下鼻子,“和你訂了親,怎麼樣日子都有盼頭。可憐茹靜茹敏的婚事還沒定下來,爸爸如今又心血來潮學孟嘗君,結交了一大堆三教九流。我怕爸爸會把妹妹許配給那些人。芳生,你幫她們尋戶好人家吧……”
輕輕拍著林茹素的肩膀:“傻姑娘,伯母生前結交那麼多豪門世家,那些人家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伯父脾氣雖然不好,也是你們的父親,必定會為她們覓著好姻緣。我只是周家未來的姑爺,對此事不便發言。至於那些新進府的奴僕,誰要是敢欺負你,不要在意一個耳刮子打過去。”芳生望著我站的方向,眼睛眯了一眯,“你不光是周府大小姐,也是秋府未過門的大少奶奶。誰要是得罪你,別說躲在周府,就算躲在總||理府我也把他揪出來扒皮抽筋。”
渾身一哆嗦,像是遭了雷劈。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我,但這和白知秋生氣前無二的目光著實壓得人喘不過氣,嚇得我急忙躲到玉蘭樹後面。
被芳生安慰了一通,林茹素的心情好了些,她抬起頭看著情郎破涕為笑:“芳生,為什麼聽到你說話我就覺得很安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