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畢竟是人,在妖怪之間天翻地覆的爭鬥前無比渺小,曲良因再也不敢看下去了。她扶著腰回到床邊坐下,聽著天上轟隆隆的響雷,還有鬼哭狼嚎的風聲。一顆心七上八下,抱著雙臂發抖。
後半夜風終於小了些,易道推開門回來了。依舊穿著曲良因做的短襟黑衫,不復剛才黃衣白髮的模樣。衣服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水,像是剛在水裡洗過,身上卻仍有一股掩飾不住的血腥味隱隱散開。似乎是害怕什麼,就那樣站在臥室門口,一雙紫眸透過屋裡化不開的黑暗灼灼地盯著床邊的妻子。
曲良因起身快步走過去,撲進他冰涼的懷裡,環住他的胸膛不鬆手。
“我涼……”易道想推開她。
她卻死也不鬆手:“夫郎,我們別要這個孩子了。”
易道身體一僵,半晌,抬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髮:“可他是我們的孩子呀,做父母的,怎能不保護孩子?”
曲良因鼻子一酸:“夫郎……”
她何嘗就捨得不要這個孩子,但聽見易道在屋外與其他妖怪搏鬥,她好怕易道被其他妖怪打死……
片刻,嘶啞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渾家,如果分開,別忘了我……”
怎麼會忘了他?曲良因淚水決堤般湧了出來:“我是生死和你在一塊的,怎麼會忘了你?”
不管易道是人,還是什麼妖屍,她都要和他在一塊,永遠不分開……
正哭得淚眼婆娑,易道忽然警惕地望向窗外:“渾家,我出去一下,你先睡……”來不及多說,又轉身出了門。
曲良因開始學著自己做飯,自己洗衣,自己燒水泡腳。只為了讓易道能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發呆休息。
晚上她縮在被子裡獨自試著入睡,儘量不去聽外面天崩地裂的聲響。卻從來睡不實,只能在易道平安回屋的片刻才能放心睡一會兒。吃不好睡不好,人一天天瘦了下去,她的孩子卻飛快地長起來。不過隨著孩子的慢慢長大,天氣越來越壞。
孩子九個月大時,天再也沒晴過。白天天上也聚集著層厚厚的黑雲,壓得極低,好像站在樓頂就能扯一片下來。雲中閃電亂揮,這兒一道,那兒一道。電光不時舔上竹樓的屋頂,或者試圖撕破房屋上空的硃砂網,煞是怕人。於是易道乾脆搬了椅子到院子中央,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用威脅的目光冷冷看著天上烏雲。偶爾身影消失,回來時身上便散發著血腥味。
有驚無險,熬過一天又一天。眼看快到十月臨盆,易道趁天上妖怪少的時候拜訪了縣裡最有名的接生婆。亮出自己的妖怪身份,又擺出五十兩黃金,五袋大米,一袋鹽。接生婆雙眼一亮,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能護曲良因母子平安,住進院子隨時待命。
69、第七章
在易道的精心守護下,總算到了曲良因臨盆的日子。屋外電光一閃又一閃,驚雷一個趕著一個,把大地震得簌簌發抖。接生婆壯著膽子,手忙腳亂替曲良因接生。
易道站在院子中央,捏著拳頭,抬頭看著天上不斷閃過的鋸齒形的電光,目光冷冽。
忽然,接生婆大叫著,臉色煞白從屋裡衝了出來。埋頭就往院門衝,被易道一把揪住肩膀:“婆婆,你上哪去?”
接生婆渾身哆嗦,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苦苦哀求:“妖怪大王饒命,饒命。替妖怪接生,我實在做不來啊……”
易道拎著接生婆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拎起:“你說什麼?先前不是已應下?”
“大王……我膽子小……先前看到黃金起貪戀……如今我的手不聽使喚啊……”一汪黃色的液體在接生婆腳下蔓延開,她鼻涕眼淚橫流,“我的手真的不聽使喚啊大王……”
聞見屋內傳來的淡淡血腥味,易道眸光一沉,問:“附近誰還會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