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燙得沒法說話。
易道的身形本就比別人高,我坐在他肩頭便逃開了餃子鍋似的人群,到了比較空曠的車廂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頭。
世界上最舒服的座位是男人寬闊有力的肩膀,記得上次享受這種座位還是五歲時跟哥哥一起去迪斯尼樂園的時候。幸福就是跟別人比較出來的,在這沙丁魚罐頭般擁擠的車廂,我恐怕是最幸福的人,幸福之餘當然會燃起一些小感動和小得意。
於是,帶著點驕傲低下頭小聲問:“老闆,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這麼好脾氣的妖怪,如果做他女朋友一定會很悠哉。快餐世界變化快,看準了就應該出擊,不然好果子就被別人採走了。
他頭也沒抬:“有。”
“有?!”這回答讓我很意外。這麼木訥的妖怪,怎麼會有女朋友?
“有,”他再次肯定,“很多年以前。”
我不知道自己的什麼表情,但對於他的答案震驚是肯定的。因為這個答案是那麼突兀,突兀得我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奇怪。彷彿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偷,得意洋洋坐在別人的地盤上。屁股底下的肩膀是一塊滾燙的鐵片,把我屁股都燙冒煙了而我自己還不知道。
這真是一種糟糕透頂的感覺。
“那她人呢。”心情複雜地問。
他道:“走了,人類很脆弱。”
“哦。”估摸著他的意思是他女朋友死了,我只想得到用這種惋惜的音調和表情回答他。
易道又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別亂動,小心摔下來。”
旁邊一個被卡在人堆中女孩好像聽到我們的談話,豔羨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裡卻不開心,因為易道是一個性情淡得像空氣一樣的妖,能入他的眼做她女朋友的一定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子。有這樣一個女子將他的心佔得滿滿的,後面還有誰能奪下她在易道心中的地位。
雖然我只是意淫易道,剛想把意淫變成事實就大敗而歸,但這種事實也讓我失落至極。如此一想,坐在易道肩頭也不那麼幸福了。
如果在平常時候平常心態,不高興我也就走開了。但在這個渾濁的環境中,心態也渾濁起來。他讓我不高興,我也不讓他高興,低下頭在他的頭頂輕輕咬了一口,細細的銀牙咬住兩根髮絲,發出微不可聞地斷裂聲。這舉動讓他的身體變得有點僵硬,甚至包括抱著我雙腿的右手,緊緊地卡得我雙腿微微作痛。
一點不知道自己腦子裡想幹些啥,拉出嘴裡的兩根絲綢一樣滑的頭髮。一手摁住他的側臉,另一隻手手指纏住頭髮在他冰涼高挺的鼻樑上輕輕磨蹭,將下巴放在他頭頂:“反正你女朋友已經走了,老闆,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他更僵了,身體呆得像一尊雕像,只隨著火車的開動微微晃動。
每個人都曾經叛逆過,在我混蛋的初中時代,最多的記錄是一個月擁有掛名男友二十一匹,還用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和糖果替保姆開了家糖果巧克力屋。想不到這艱苦的春運環境,竟然將身體裡的離經叛道的問題少女白霖給逼了出來。
可憐的單純大妖怪。我想,一邊又側過頭在他的額頭親了一口。心裡頭明白是一回事,管不管得住身體又是另一回事。滿滿一車焦躁的人讓我失去了控制,心底湧動著讓人厭煩的孤寂和一股隱隱的憤怒,就是想逗他解悶。
“人多,”他低聲道,“莫要開玩笑。”
冷冷的話語就像一盆冷水澆在心中烈烈火焰上,霎時腦袋裡一陣清明,忽然就覺得索然無味了。直起身掏了一小塊德芙塞進嘴裡,感覺那些濃烈的苦和甜順著舌頭一點點滑進喉嚨,卻不知為何想起了田野。易道說得對,人類脆弱又敏感,稍不注意就失去自我,真可悲。
低頭笑了笑,鼻子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