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之內,他們佔據的兩座三進院子卻是比公堂都管用。羅威管訴訟,趙明管錢糧,至於其他的瑣事便都丟給了典史馬成打理。三個人實際上是瓜分了縣衙中的所有權力,留給縣令的幾乎就是一點殘羹剩飯而已。這天晚間,之前才聚在一塊商量過的羅威和趙明再次湊到了一塊,這一回卻是在趙明的家中。
“這個小子之前有意喬裝打扮過來,還裝出那副寒酸模樣,肯定是為了讓我們麻痺大意!倘若他是為了到這兒來打個圈子回去升官,今兒個對長隨訓話,為何要那麼神秘兮兮?”
“羅兄,能不能設法去打聽一下他的來歷?”
“哼,我也是失算了!料想這安丘縣貧瘠地方,就是選官也多半是讓那些平常的進士過來,誰知道會招來這麼一個鐵齒銅牙油鹽不進的狡猾小子!趙老弟你放心,我明兒個就派人送信給布政司左參政,這本省官員的履歷他那兒應該都有存檔,打聽打聽必然有分曉。”
趙明聽羅威這麼一說,心中稍定。然而,他畢竟沒有羅威這樣強大的靠山,一想到張越若是真要拿人開刀,無依無靠的他極有可能首當其衝。因此,腦筋一轉,他便心中一動。此時,他輕輕拿著扇子在手中敲了幾下,正要開口時,冷不丁卻聽羅威打了個噴嚏。
“羅兄,我倒有了個好主意!”趙明登時精神一振,也不顧羅威正在那兒取細紙輕輕地擤鼻子,語氣又急又快,“他不是先前麻痺我們,這會兒想要出什麼招麼?咱們就來個釜底抽薪!他眼下根本不熟悉公務,明兒個咱們倆告病,然後讓吏房戶房幾個要緊的小吏通通告假,看他如何擺知縣的架子!另外,在外頭伺候了四天,那位萬里鄉的胡里正可是早就不滿了……”
“你的意思是……”話沒說完羅威便恍然大悟,立刻一合手中扇子,連連點頭道,“妙計,妙計!他不是想唱主角麼?成,咱們就讓他唱,看看他這麼一位新知縣如何唱獨腳戲!里正那邊是來不及全部通知了,我就讓個人去和胡里正提一提,讓他點了卯就走,只要他發一句話,其他里正誰敢留?至於小吏們,這些年咱們都把他們塞飽了,誰敢說一個不字?”
“這一回是他有意要挑事端,可怪不了咱們。明日要是他升堂之後看見那光景,只怕連肺都要氣炸了,到時候還得乖乖來順著咱們!”趙明不禁得意了起來,又篤悠悠地翹起了二郎腿,“他想打咱們的臉,咱們也不會由著他,少不得先伸出巴掌給他一記狠的!”
這天晚上,後衙的燈火卻是滅得早,一幫人趕了好幾天路都是早早睡了。但縣衙大堂左右的三個院子卻是燈火通明,不但主人家睡不好,連帶著底下的僕役也都遭了連累,就連狗也遭了殃,半夜三更還能聽到幾撥狗吠聲。於是到了第二天大清早,縣丞羅威主簿趙明齊齊告了病假,典史馬成雖然勉強按時趕到,卻也彷彿是害了一場大病似的無精打采。
坐在公案之後的張越掃了一眼四周的人,不禁皺了皺眉。和第一天的精神抖擻人員齊整來比,今兒個這陣仗果然是不一般。各里正倒是全都來了,據說正等候在外頭,可吏房、戶房的小吏都沒到,其餘各房的小吏雖然來了幾個,但他們卻都是不管事的。
當承發房畫押點卯的簿子送來的時候,那上頭告病告假的足足有一半人。雖說他很想把那簿子摔在地上,但最後仍是舉重若輕擱到了一邊,輕飄飄地撂下了一句話。
“果然是最近時氣不好,昨兒個本官才一病,今天居然那麼多人就病倒了!”
下頭眾人俱不敢答話,他們既不是縣丞又不是主簿,沒來由去碰新知縣的矛頭幹什麼?此時,禮房的那名小吏受人之託,無可奈何地將吏房讓他代轉的文書呈了上去,在公案上頭堆起了厚厚一摞。餘下人瞧著那文書,厚道人固然在心裡嘆息,至於那不厚道看熱鬧的就全都在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