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的杜綰坐在炕沿邊上,見母親面色憔悴地斜倚在那裡,不由得異常難受。裘氏略有些怔忡地看著天花板,忽然嘆了一口氣。
“昨晚上我不是不想留著親家老爺,只是想想一家人吃苦也就罷了,若連累了別人,你爹到時候也得埋怨我。好在昨晚那架勢鬧歸鬧得兇,那些人總還有些分寸,你爹爹的藏書都沒動,就是他自己寫的手稿和書信都給抄走了。之前方尚書和夏尚書家裡被抄的情形我沒親眼看過,卻聽人說過。方尚書家裡幾乎是能抄的都抄了,家裡老老少少各留了兩套衣裳,還有每人五貫寶鈔,連屋子都封了。夏尚書家好歹還有一位公子正當著尚寶司丞,可就是布衣瓦器也沒留下……所以,別說咱家只是抄檢不是籍沒,就算是籍沒,我也挺得過去。”
這時候,小五正好打起簾子進來,聽到這話不禁惱怒地皺了皺鼻子,張口就說道:“娘,如今都有咱們在,你怎麼能老是有事情就自己挺?萬大哥不是說過今天願意請假在這兒幫幫忙麼,您非得把人給趕走了!還有張家的人,親家老爺留下他們也是好意,可您不但遣走了他們,居然還讓親家老爺別來!而且咱們家倒了這樣的黴,楊閣老和兩位沈學士也不來看看!”
裘氏端詳著小五那撅嘴賭氣地臉,面上露出了幾分笑意。她是過來人,又嫁了一個女兒,萬世節那心意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杜綰是她親生的,把話說得透徹些不要緊;可小五畢竟是幼年有過那樣的經歷,她要是把話說過頭了,指不定小丫頭反倒會避著萬世節。
“人家自然都是好意,但不能把這當作是理所當然。雪中送炭固然是得感激,可也不能讓人因為雪中送炭惹了麻煩!就是楊閣老和兩位沈學士,你怎麼知道人家就不曾在暗處使勁,難道非要上門對我說些寬慰話,那才叫幫忙?”
見裘氏一番話噎得小五無話可說,杜綰不禁想起了兒時母親教導自己的情形。記得啟蒙時認的那些字都是母親教的,唐詩宋詞也都是母親一個個字讓自己背熟的,之後雖說師從沈藻,但那些為人處事的道理卻一直是裘氏教的。於是,她便站起身把食盒擱在一旁的小几上,又把小五拉到身邊坐下,少不得也幫著敲打了幾句。
“小五,我知道你惦記爹爹,也心疼娘,但你要明白,這世上不止只有一種雪中送炭的辦法。楊閣老常常在君前,一句不經意的話也許就能讓皇上回心轉意。兩位沈學士都只是草詔翰林,因為深受寵信,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可未必就不曾幫過忙。就是爹爹,他也決不會希望因為自己的事連累了至交好友。好心幫別人,總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小五卻仍是不服氣:“可是姐夫當初卻還想法子帶咱們去北鎮撫司探監,萬大哥昨天晚上還硬是留下來幫忙,他們怎麼就不怕被牽連!”
聽到小丫頭把張越和萬世節給扯到了一塊去,杜綰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遂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都已經叫他姐夫了,怎麼還問這樣的傻問題?他是爹爹的學生,也是爹孃的女婿,我的丈夫,他怎麼能不盡心竭力?至於萬公子……那確實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
“唔……我還是覺著萬大哥那樣的好人實在……啊呀,我都忘了,齊嫂子讓我送來了薏米粥!”
即便是裘氏,聽著小五這不解人事的話,也不禁莞爾。笑眯眯地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掀開了食盒的蓋子,見小丫頭一手端著粥說是要喂著自己吃,她便坐直了身子。儘管一夜沒睡,又很是受了一番驚嚇,但眼下兩個女兒都在身邊,她自是覺得心中異常滿足。等到一碗粥喝完,她便打發杜綰到西屋去收拾那些書,只留著小五在身邊陪著說話。
和其他地方一樣,西屋那間內書房也是亂七八糟。所謂的沒動過只是錦衣衛沒有把這些書帶走,但翻亂卻不可避免。想到鳴鏑和墨玉這兩個書童此時大約在收拾外書房,杜綰也就捲起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