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黃潤見幾個小太監都只是遠遠跟著,忙上前一步低聲解釋道,“老奴是去給壽光王送傷藥了。殿下別惱,這是太子妃的吩咐,說是雖說漢王壽光王父子相爭很不像話,可天家若是全然沒有骨肉親情,傳揚出去也讓天下人笑話,所以就以殿下的名義送了傷藥過去。咳,不是老奴多嘴,看著血肉橫飛皮開肉綻嚇人,但錦衣衛打板子卻是有分寸的,因皇上看著,前頭都是狠打,後頭把人打疼了下手就輕多了,否則壽光王還有命在?”
對於兩位叔父連帶著那一堆堂兄弟,朱瞻基從來就沒什麼親近感,甚至於連做表面工夫都覺得不情願,這會兒黃潤搬出了母親這尊大佛,他這才罷了休,卻仍是冷冷地警告道:“以後若是有這種事不要藏著掖著,要知道,你是皇爺爺派給我的人。”
知道這位主兒這回是心裡有芥蒂了,黃潤自是賠足了小心,連連應是。一行人順著天街,還沒到後左門,就聽到後頭一陣叫喚,轉頭一瞧,卻見是一個禁衛軍官模樣的年輕人追了過來。待到近前,那人匆忙行禮,卻是連喘口氣都來不及:“皇……皇太孫殿下,皇上在乾清宮中大發雷霆,內中一位公公出來,說是趕緊請殿下您回頭叫上太子妃一塊來勸一勸。”
說話間,朱瞻基已經認出那人乃是常常駐守乾清門前的孫翰,因那是張越的妹夫,房陵的鐵桿兄弟,他以前偶爾也與其說過幾句話。然而,等聽到孫翰上氣不接下氣說完,他立刻大吃一驚:“剛剛皇爺爺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發這麼大的火?”
“臣實在是不知道,這都是裡頭那位公公說的,道是太子殿下在旁也受了牽累。”
朱瞻基倒不懷疑有人假傳訊息,畢竟這種事胡說八道也不可能,當下他就急匆匆轉身趕往東宮。匆匆忙忙進了端敬殿西配殿,發現不但母親在,陳留郡主朱寧也在,陪侍在一旁的還有御馬監太監劉永誠,他頓時喜上眉梢,連忙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本以為母親猝不及防之下會吃驚一陣子,卻不想張氏只皺了皺眉頭,旋即就不慌不忙地轉頭對朱寧說:“本還想留你多坐一會,眼下看來是沒法子了。這樣,劉永誠正好在,讓瞻基和他送你出東華門,我去乾清宮看看。”
情知自從王貴妃去世之後,後宮縱使有無數年輕貌美的嬪妃,但在朱棣面前說話有用的卻是太子妃張氏,因此朱寧聞言並不奇怪,忙起身告辭。看到朱瞻基還在那兒愣愣的,彷彿想說什麼,她便上前笑道:“怎麼,皇太孫殿下不樂意送我?”
見張氏以目示意,又聽朱寧這麼說,儘管惦記著那一頭的狀況,但朱瞻基只好不情不願地陪著朱寧出了西配殿。到了外頭,他仍是覺得憂心忡忡,由於有永樂十二年的舊事在前,他甚至一度猜測是不是父親因什麼事情惹怒了祖父。直到旁邊傳來朱寧的輕聲咳嗽,他這才回過了神,臉上卻仍是陰霾密佈。
“太子妃的樣子分明是知道怎麼回事,你怎麼還板著臉?算了算了,這宮中我常來常往,再說有劉公公,你就悄悄跟著太子妃殿下去一趟乾清宮,免得杵在這裡提心吊膽”
一語驚醒夢中人,朱瞻基這時候方才覺得母親剛才有些鎮定過頭了。可是,他終究對朱棣喜怒無常的脾氣很是瞭解,此時朱寧既是開口說了這話,他馬上鬆了一口氣:“那就多謝寧姑姑體諒了。劉永誠,你把陳留郡主送出東華門……不,東安門!”
劉永誠這個御馬監太監如今要打點隨駕親軍的事情,自己也是日理萬機,但朱瞻基既然開口吩咐了,他自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等目送了朱瞻基一行匆匆離開,他便笑吟吟地領著朱寧往外走。一面走路,他又一面絮絮叨叨地說些閒話。如果是不認識的人,恐怕只會以為他是個普通老頭子,決不會想到他是在鄭和張謙聯手整治宦官二十四衙門後,仍然照樣把持了御馬監的實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