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管家楊忠就趕緊迎了出來。他是楊士奇從泰和帶出來的老僕,上前給主母和少爺磕過頭便連連請罪,然後又上來向張越千恩萬謝。他這回不合算錯了日子,可主母身體不好,萬一有閃失就麻煩了。
既然已經好人做到底了,張越也就以有孝在身為由婉言謝絕了楊夫人入府坐一坐的邀請,很快就告辭離去。他前腳剛走,楊稷便上前攙扶了楊夫人往屋裡走,卻是笑意盈盈地說:“母親,鄉間把人家傳說得凶神惡煞,可您剛剛也瞧見了,那張越分明是一個再和善不過的人。杜大人倒是運氣好,挑中了這麼個女婿,要說張家那可是頂尖的門戶……”
“若是單憑軍功勳貴,那還算不得頂尖,前頭出了一位解元,後頭出了張越那麼一位進士,這才是真正的光耀門楣!”楊夫人出身士族,更看重的是讀書科舉,此時逮著機會便教訓起了兒子,“你在讀書上頭天分普通也就罷了,這兒子卻一定得教導好,這是楊氏日後的希望。楊氏在泰安也是世家名門,但卻是靠你爹才振興起來的,你別辜負了他的期望。”
這種老生常談的嘮叨楊稷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得聽多少回,連耳朵都幾乎起了老繭,自然知道這會兒只要唯唯諾諾點頭答應就好。等到安置了母親,他在這座簡簡單單的宅第中轉了一大圈,最後便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南京那座宅子好歹還有個梅園,這裡倒好,地方竟是比原先小上一大圈,真不知道父親這官是怎麼當的。這說出去也是大官,住的地方卻這麼簡陋!父親跟著當今皇帝都已經二十多年了,至今還是個五品,俸祿少得連過日子都緊,難道父親就不覺得丟臉?
話說回來,今天既然結識了張越,有空不如到那裡拜訪一次,也看看頂尖的門戶過的是怎樣豪奢富貴的日子。單單知道詩書禮儀,沒有榮華富貴,那算什麼世家,什麼名門?
這邊廂楊稷羨慕豪門世家的凜然貴氣,那邊廂張越一路疾馳到家時,面對管家高泉捧出來的一疊請柬和各色帖子,卻是頭痛不已。儘管如今張家居喪,但京中勳貴人家的人情往來卻不能短缺,一家家一戶戶加在一塊赫然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約摸估算了一下,他便對高泉吩咐道:“按照從前的例就好,銀錢還是從賬房支取,以後每月的賬都報送大奶奶過目。”
高泉連忙應了,隨即又低聲說道:“四月十七就是皇上的萬壽節,前年是因為三大殿災而罷了朝賀,去年又是北征在外,前些年剛剛遷都北京顧不上,這一次卻是要大賀的。這一注賀禮太薄了不恭敬,太厚了皇上必定會說豪奢,三少爺可有什麼主意麼?”
儘管路上還提過皇帝的萬壽節,但此時聽高泉滿臉為難地提起壽禮,張越只覺得腦袋更大了。這年頭還沒有後世的奢靡之風,文官進壽禮多半都是字畫,勳貴則是往往用公田出產或是各式各樣的特色小玩意進呈,若是誰冒冒失失鑄一尊金佛或是諸如此類的物件,恐怕反而會招來皇帝的怒火。問題是,張家的家底擺在那兒,他的字畫功夫又都是尋常,這究竟送什麼就得費一番躊躇了。到他這個份上,出彩不出彩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出錯。
“此事容我想想,你也不妨在市面上多多留心。”
張越既然說不用著急,高泉自然也就放了心,於是躬了躬身就退下了。他一個人管著林林總總那麼多下人,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自然是不得閒。而回到自己屋子裡的張越沐浴換了衣服之後,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偷閒片刻,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
聽到這一聲,外頭便安靜了些,不一會兒,身穿青色紗衫子的水晶便挑了簾子進門,屈膝行禮之後便雙手呈上了帖子:“是輗二老爺那邊打發人來送信,說是為了珂小姐的婚事,請少爺少奶奶哪天有空過去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