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豐的馬車乃是尋尋常常的雲頭青幔車,車廂裡頭的鋪陳卻很是不凡。青羅繡花椅袱和椅墊,織錦地毯,梅花式花梨木小几,紅松的車廂壁用清漆刷過數道,然後從裡釘上了抹絨。張越上了車後,看到陸豐提著一個紫砂壺正在沏茶,不禁微微一笑。
“陸公公真是好享受。”
“小張大人,你這不是成心為難咱家麼?你什麼時候不好來探監,咱家難得來北鎮撫司巡視,偏偏就撞上了你!”陸豐放上了手中的茶壺,見張越在對面坐下,他就沒好氣地說,“雖說這事情咱家能替你瞞下,可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次是咱家瞧見,要是別人呢?”
“陸公公可要知道,這是北鎮撫司詔獄,能夠進來的除了你,也就是東廠和錦衣衛的其他頭頭腦腦。若不是外頭望風的人被抓了個正著,從另一邊溜出去乃是輕輕巧巧的事。要是真被別人抓了,我自然只好自認倒黴。”張越微微一笑,便舉起了那個小小的紫砂茶杯,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我當然不是那種膽大包天的人,我不是過幾天就要走麼?這回臨走前來探望岳父,乃是在皇上面前過了明路的。只這種事情自然不好張揚,所以我便是走了別人那般的老路進來,免得有人知道說閒話。”
陸豐一下子捏緊了手中茶杯,直到覺得手指被燙得鑽心似的疼痛,他這才趕緊將其擱在小几上,然後輕輕揉搓著發紅的手指,那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其糟糕。張越這人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決不會信口開河,既然如此說就真是皇帝默許的勾當!那會兒他在外頭把望風的人給扣下了,幸好後來第一時間權衡利弊不曾貿貿然翻臉,否則這次張越固然倒黴,皇帝到時候必定氣惱他小題大做,他也得惹上一身臊。
想到這裡,他不禁心有餘悸地吁了一口氣,隨即強笑道:“好在咱家想到和你的交情不一般,再加上杜大人又確實冤枉,所以就打算息事寧人,否則豈不是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這紫砂壺和紫砂茶杯是不是劉達和那兩個工匠搗鼓出來的玩意?張越一口飲盡了紫砂茶杯中的茶水,心中忽然鑽出了一個不相關的念頭,隨即才笑道:“我和陸公公是過命的交情,所以剛剛我知道你一定會幫忙遮掩,這個大人情我記下了。話說回來,我前天聽皇太孫殿下說,陸公公曾經在皇上面前提起讓皇太孫殿下隨皇上一同北征?”
拿起茶壺正給張越續茶的陸豐聽著前頭的話,面上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張越這話還真是讓人心裡舒坦,但聽到最後一句,他頓時一個失神,那滾燙的茶水大半都潑在了高几上。醒悟過來的他手忙腳亂地隨手抓起一塊絹帕擦乾了上頭的水,這才信手撂下茶壺。
那時候皇帝正好在和一群勳貴騎馬射箭,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只是在張軏的誇讚之後趁機低聲嘀咕了一句,除了皇帝應該沒人聽到,怎麼會傳入皇太孫耳中?等等,那時候勳貴們確實隔著還遠,可旁邊的太監卻不少……那幫該死的閹人,肯定是給哪個看不順眼他的大太監通風報信,這要是皇太孫為此惱上了他那就糟了,可死不認賬也不妥……
想到這些天自己被人挾制得焦頭爛額,甚至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再想想張越剛剛說欠自己一個人情,一直以來也幫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忙,他不禁有些動心。左思右想,他咬咬牙把心一橫,雙手支撐著那高几前傾了身子,再次壓低了聲音。
“小張大人,咱們也是老交情了,咱家有一件事想問問你的主意。你說,倘若一個人不慎做錯了一件事,結果知道這件事的人卻趁機要挾他聽命行事。他要是不聽,被上司知道了必然重責;可要是聽了,免不了會得罪很有希望上司的接班人,他該怎麼辦?”
“那就要看他原本犯的錯有多大,同時得做個取捨。”張越原本還想一步步繼續誘導,卻不想陸豐一下子就把底子亮了出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