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一輛車很是顯眼。那是一輛比尋常馬車高一倍的青頂紅髹車,雖然已經取下了種種金銅之類的裝飾,然而,青銷金羅緣邊紅簾以及紅銷金羅車圍子就是民間禁用的物事,再加上車旁有四五個跨刀騎馬的護衛,因此周遭竟是沒有別的車馬停靠。各府裡等候的家人竊竊私語的時候,便有見多識廣的輕輕哼了一聲。
“不明白了不是?即便是取下了金銅飛翟,那還是翟車!只有郡王妃和郡主能坐,這京師除了那位安陽王妃,餘下的還有誰能坐這樣的車?所以少去打量,那位主兒可是堪比公主,沒看皇上因為她連周王千歲都輕易饒了?”
別人口中聖眷最好的朱寧這會兒坐在這裡,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面前這個交情最好的密友。見杜綰面色不太好看,她便低聲埋怨道:“都說了我帶上小五來看看就行了,你偏要自己走這麼一趟,我不用翟車還真不敢載你出來。這又不是什麼兇險的勾當,皇太孫不是讓我給張越捎帶過信麼?你呀,就是關心則亂!”
由於懷孕之後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因此杜綰這會兒穿的是一件極其寬鬆的藕合色大袖圓領衫子。朱寧的翟車極其寬敞,但外頭人多,窗簾和車簾只能稍稍留一些縫隙,因此在其中仍然有些氣悶。此時聽朱寧這麼說,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旋即解釋道:“不是關心則亂,是我按照你說的對他提過之後,他又說了幾句話,我才想明白的。”
“怎麼……”
“那些言官們固然會捎帶開海禁一事,但主要的矛頭還在於遷都。當初支援遷都的人裡頭,六部尚書還有閣臣全都佔滿了,可以說全都是皇上的肱骨重臣,這些人位高權重,如今卻被人當成了靶子,你說他們是否會善罷甘休?所以哪怕是他站了出來,可他才多大的官,到時候若是孤立無援,只怕皇上的心火不但壓不下去,恐怕還會撩撥得更加氣怒。”
朱寧出身皇族,只要杜綰起一個頭,她便能理解其中深意,更何況這會兒杜綰解釋得異常分明。此時此刻,她的臉色頓時白了,聲音也有些不自然。
“若是有事,那這一次我豈不是大罪過?”
看見朱寧滿臉愧疚,杜綰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按了按:“皇太孫是為了大局考慮,你也是一片好心,而他原本就應該這麼做。畢竟,這不同於在青州,也不同於在江南,數十個言官若是因此招來殺身之禍,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所以他知道風險也會試一試。若是爹爹當初參謀過遷都之事,這會兒在留下的那些人裡頭,他必然會站出來……這會兒只能寄希望於那些大人能夠識大體知進退,否則就要血流成河了。”
同在一輛車內的小五雖說不懂這些朝廷大事,但想到那天出去遇上西四牌樓殺人,頓時打了個寒噤。偏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聲炸雷,須臾之間,炫目的電光和轟隆隆的雷響交織而來,緊隨著就是一陣嘩啦啦的雨聲。
由於這大雨來得極快,因此西單牌樓下那些各府等在這裡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這兒是皇城根兒沒多少商鋪住戶,竟是連躲都沒法子躲,看到那輛翟車附近的幾個護衛急匆匆地張羅著給馬車套上紅油絹雨轎衣,隨即個個取出了雨衣披上,旋即仍然坐在馬上全神皆備,四散離開的人心中就犯起了嘀咕。
畢竟是王府裡頭出來的人,這等規矩就不是尋常人消受得起的!
聽見大雨打得車廂頂部噼啪作響,窗簾車簾的縫隙中都有細雨飄了進來,朱寧連忙吩咐小五把這些都放了下來,又衝著馬車外頭說道:“去個人去長安右門打聽打聽,看看午門那邊的質辯究竟怎麼樣了?下了這麼大的雨,怎麼也該暫時停一停!”
馬蹄聲很快就在雨聲中遠去,車中的三個人都沒了聲音,個個都是神情怔忡。感到這氣氛有些僵硬,小五隻得插科打諢地說了幾個笑話,見沒人反應就覺得有些氣餒。然而,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