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在沙河上避難的張家人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那邊廂在大相國寺門前的粥鋪蹭食的人隨著大水的退去,也慢吞吞地收拾東西往家裡趕——同時也沒忘了感慨一下這再也吃不到的免費三餐。更多的人則是津津樂道於前幾日河南都司衙門連同錦衣衛的滿城大索,津津樂道於光是趁火打劫的就現場格殺了十幾人,津津樂道於不久的將來那大刑殺人的光景。
不少人在臨走的時候,還會瞅上一眼那釘子似的六個錦衣衛。
而張越卻沒有去見那些來辭行的百姓,而是把這些事情一股腦兒全都推到了方丈覺海的身上——不管怎麼說,這世道多出些善男信女總是好事。他就是動動嘴皮子,這出糧食出人手擔風險的全都是人家大相國寺,他去搶哪門子的功勞和風光?
這會兒他坐在自己的那間禪房中,瞅著四周團團坐愁眉苦臉的兄弟姐妹們,不禁用手掌支著腦門發呆。
水退了要回家了,可這會兒除了張晴張怡,四兄弟竟全都是戴罪之身——張超張起是假傳聖旨偷跑出來的;張赳也是跟著溜號的;就算是他自己,說得好聽叫做臨危不懼扶助親友,說得不好聽那也叫自作主張瞎折騰;總之是都有錯。
等到回家之後,等待他們的豈不是一頓逃不過的家法?
第一卷 童子行 第033章 後會無期
張家是第一個回到開封城的名門世家,此時開封城東北和西南的大部分房子仍然有不少仍然泡在水中,這其中張家自己的那座大宅子卻總算是水退了。
站在自家的大門口,看著裡頭的一地泥漿狼藉,瞧見那原本乾淨的粉牆上佈滿了各種汙跡,再端詳一番那些誠惶誠恐迎出來的奴僕,顧氏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而三個媳婦站在她身後,瞧見這副頹敗的光景,面上心裡也是各有各的精彩。
馮氏一向住在南京,此次雖說帶了不少箱籠回來,但畢竟沒多少家當,即便有些心疼,可至少不曾傷筋動骨,於是便淡淡的;孫氏在家中一向就最低調,三房所住的西院裡頭根本就沒什麼值錢的傢什,料想損失也有限,再加上有丈夫在身邊,更是沒什麼好怕的;最最可憐的就是東方氏,看到大門口都是這悽慘模樣,裡頭還指不定如何,她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不就是想著河南一帶水患多不敢置辦田莊土地,所以才換成了古玩瓷器和書畫麼?可是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次的水居然來得這般匆忙倉促,竟是連留給她收拾東西的空閒也沒有!
看到東方氏彷彿是失了魂一般跟著顧氏進了大門,孫氏頓時感到心中萬分解氣,臉上卻不敢露出笑容來。然而,等她陪著婆母在整座大宅子裡小轉了一圈,看清各處的狀況之後,她那絲幸災樂禍的心思就化作輕煙全都飄走了。
儘管房子沒有倒塌,儘管地方仍然在,可甭管什麼紫檀木花梨木桐木楠木沉香木,只要是木頭做的傢俱,在水裡泡著全都不成了樣子,有些屋子裡甚至能夠看到直接散架子的傢什,裡頭的衣物雜物漂在滿地汙水中,讓人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
幾乎每個人心中都轉著同樣的念頭——這房子得花費多少時間清理?這損失得有多少?
地勢最高的瑞慶堂是整個張家大宅儲存最完好的地方。張家那麼多下人也不是都吃乾飯的,最初的時候彷彿無頭蒼蠅一般轉了一陣子,隨後某個大管事歸來,總算是鎮壓了局面。
匆忙之間從上漲的大水中搶出的東西都堆在這個往日用來接待貴賓的地方。自然,由於那會兒水勢上漲得太快,能搶出的東西大多都是顧氏房中的那些祖傳東西以及陪嫁,至於其他各房的東西則是極其有限。饒是如此,看過了那悽慘狀況再看看這邊,眾人總還有些欣慰。
“慢慢清理吧。”
顧氏老半晌才憋出了這麼幾個字,心頭湧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