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承認他喜歡做無名之輩。如果說他曾經叫波納比先生,那麼這個名字在此時此刻不屬於“他”。對於他這樣一個不相信上帝的人來說,這是一種風度。阿莉亞現在不知道他的兒子在哪裡,所以還不可能擔心他,也不會為此大動肝火。羅約爾不可能知道,他也不會為哥哥可能遭遇什麼不測而感到內疚。朱麗葉也不可能知道,如果電視上報道的話,而她又恰巧在看晚間新聞的話,那麼她會猜到,哥哥就在現場。
還有就是梅林達。
想到她,錢德勒一驚,他本應該讓朋友給她打個電話的。
她還在西部她的家中,等他在六點半到七點之間出現。她感到他會來遲的時候,就給他打電話了,但是電話沒人接。他們是準備像往常一樣在一起做晚飯的(今晚,辣味的)。錢德勒會和小孩兒一起玩,翻圖畫書給小孩兒看,他甚至會幫助她洗澡。如果梅林達感覺錢德勒想要被邀請,她就會邀他留下來,錢德勒就會留下過夜。他們試著溫柔地做愛。他們就像溜冰一樣,慢慢滑向一種更加固定的關係,有些激動,也有些恐懼,不清楚所要滑向的冰塊是否足以支撐兩個人。
投降吧!繳出武器。
梅威瑟爾先生,大樓已經被包圍了。
錢德勒冒險看了看貨車周圍,希望沒有人看到他。他感覺持槍歹徒不會正拿著槍準備開火。但是錢德勒還是覺得後腦勺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羅約爾總是認為他在魔鬼洞的工作百分之百安全。乘船駛向大峽谷只是看起來危險。
錢德勒把眼鏡向鼻樑上推了推,斜眼一瞥。他的心跳開始加快雖然他知道(他知道!)自己一點危險都沒有。確實如此。這個陰暗大樓的正面一點變化也沒有。像剛才一樣,門半開著,門口空蕩蕩的。一點動靜也沒有,破舊的窗戶裡面也沒有絲毫的動靜。房後面停著一部嗡嗡作響的直升機。好像時間凝固了;當然不會了,警察、護理人員、緊急救援人員還有記者都在等著發生點什麼,但是持槍歹徒到底在哪裡呢?他讓所有這些人都處於興奮狀態,而自己卻和人質一起撤退到被封鎖的大樓裡面。他對震耳欲聾的擴音器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也不接電話。錢德勒真不希望梅威瑟爾和女人質都已死去。
也許梅威瑟爾拿了一把刀,已經悄悄地殺害了那個女人。警察沒有聽到有槍聲。說不定他也割腕自殺。梅威瑟爾先生,大樓已經被包圍了。如果你聽到——
我們應該同情這樣一個人,對於他來說,尼亞加拉精密加溼器和電動清潔器廠的工作如此重要。這個不甚富足的公司員工還不到300人。
錢德勒無意中聽到有警察在打賭。他們打賭歹徒是活著走出來,還是被抬出來。自殺還是被殺。
錢德勒見過一些場面,死人或是歹徒被警方火力所傷。不愉快的經歷。恐怖的槍聲,深深地印刻在腦子裡,一直持續好幾分鐘。它是噪音外的噪音,是一種超自然的攻擊。就像是聽到了刀砍骨頭的聲音。我希望你不會,但是我更希望你不想去做。梅林達吻了他,把顫抖的他擁在自己的臂彎裡。她好像下意識感覺到,以這樣的方式擁抱錢德勒有些彆扭,然而他想要被擁抱,她也感覺到了。除了她需要知道的,他沒有告訴她更多。當然啦,她是個護士,也曾在急救病房工作過。
在過去的三年時間裡,錢德勒曾兩次到過自殺現場。一次是在元旦,在市區的一間民房裡,那人拿著一把左輪手槍,警察就在旁邊。另一位當著眾多目瞪口呆的旁觀者的面,在山羊島頂端跳入滾滾的美洲瀑布中。(這位自殺者年僅18歲,是尼亞加拉大學數學系的學生,沒有聽說有什麼感情問題,他在跳入大瀑布之前已經陰沉著臉在欄杆處徘徊差不多一個小時。錢德勒被指派去勸說他,儘量讓他說話,重新考慮一下,但是錢德勒失敗了,只好灰溜溜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