髦的法國結,彎彎的薄嘴唇上塗著嫻淡的口紅,他就又會賞識她了。他會再次對她肅然起敬。(難道他曾經敬重過她嗎?有一會兒?這個帶著小鎮的貴族氣質、“有音樂愛好”、撒迪厄斯?利特萊爾牧師的女兒?)他總是對她羞怯地笑笑,扶一下眼鏡。有時也會對她眨眨眼睛,就像是強光刺進了眼睛一樣。
我原諒你,阿莉亞。雖然你昨晚厭惡我,而我也厭惡你。
我不可能愛上你。但是我可以原諒你。
阿莉亞把頻寬花邊吊帶的象牙色綢緞睡衣和花邊緊身胸衣盤蛇一般堆放在瓦面地板上。衣服上還有乾結的粘液漬和深色的汙跡……她不想再看了。感謝升騰的水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小心地爬進虎爪腳浴盆,水還沒有全滿。“嗷!”——水很燙。但她能承受。比起利特萊爾家的舊浴盆,這個更大更笨拙。簡直就是大象的飲水槽。浴盆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乾淨地發亮:在黃銅固定物周圍有細細的一圈圈的鐵鏽,充滿泡沫的水裡還飄著細絨的鬈髮。
阿莉亞小心翼翼地在浴盆裡坐穩。她太苗條消瘦了,好像要浮起來似的。不要看,沒必要看。她那病態青腫的身體。玲瓏的乳房像青梨一樣堅硬。乳房上繃緊的乳頭如同橡皮帽一般。她又忍不住去想吉爾伯特是不是很失望……她的鎖骨把帶著星星點點白雀斑的半透明的蒼白面板撐了起來。阿莉亞還是姑娘的時候,她竟敢把手指戳進緊繃繃的小肚臍裡,儘管她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很“髒”。類似這些與女性身體有關的行為還有許多。
在她兩腿之間,那一片毛草地被稱為陰部。
太難堪了!幾年前阿莉亞在一個音樂學校朗誦課上介紹學生時,她在說公眾這個詞時結巴了一下,聽起來像是在說陰部。阿莉亞立刻改口糾正——“公眾”①。她面對的觀眾大多數都是她學生的家長、親人、鄰居,於是她臉紅了:雀斑星座中的每一個雀斑都是火紅星星的微縮模型。
幸運的是,吉爾伯特?厄爾斯金不在觀眾席上。她甚至想象的出他怎樣在牆角處退避躲閃、目光回縮。
出於好心,沒有人提到過阿莉亞的口誤。
(但人們私下裡一定笑話過她。因為假如別人犯了這樣愚蠢的錯誤,阿莉亞自己也會笑的。)
在紐約州的特洛伊,很多事情都不說透。是出於機敏、善意,或出於憐憫。
阿莉亞仔細地觀察著自己的一個破了的指甲。指甲一直裂到指尖的嫩肉。
是在吉爾伯特肩膀上劃的?還是在他背上,或者……
阿莉亞,吉爾伯特對你來說是不是太年輕了?——他們訂婚八個月以來,阿莉亞的表姐妹和朋友們從來沒有這樣問過。即使是無心的玩笑,也沒人這樣問過。
她想知道的是:是不是會有人問吉爾伯特阿莉亞?利特萊爾配你是不是有點太老啊?
不過,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兒!年齡似乎相仿,大差不差。他們又有同樣的才智,書呆子氣、精神敏感,可能還有些自負的氣質,容易不耐煩,煩躁易怒;總有自恃過高,別人不及的傾向。(不過阿莉亞知道要隱藏自己這些特點,去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女兒。)
雙方父母都衷心贊同他們的結合。
很難判斷四個長輩中哪一個最為釋然:利特萊爾夫人還是厄爾斯金夫人;利特萊爾牧師還是厄爾斯金牧師。
無論如何,阿莉亞在關鍵時候訂了婚。29歲可是瀕臨懸崖的年齡,距離被遺忘的年齡30歲只有一步之遙。阿莉亞曾對這種傳統觀點嗤之以鼻,而到了20歲後來的幾年裡,過了中介線25歲,情況就不一樣了,她知道的和聽說過的所有人都在談婚論嫁,進入訂婚、結婚、生孩子、幻想破滅以及噩夢開始的生活軌道。仁慈的上帝啊,賜予我一個人吧。讓我的生活從此開始。我求您了!阿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