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張仲平的公司高居二十一樓。街道上的車聲聽起來比較微弱,有點飄。外面的霓虹燈亮了,它們的反光偶爾會在曾真的身體上掠過。張仲平不知道是應該把她叫醒,還是應該等她自己醒來。這會有點不同。相同的是,不管她以怎樣的方式醒來,都會第一眼就看到他,因為他在她醒來之前,會一直坐在那裡看她。
今天是個好日子。幾個小時以前健哥透露給他的資訊讓他心情愉快,儘管緊接著唐雯給他打來了電話。但這算不了什麼。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整天捧著那幾本書,也是很枯燥的,偶爾給老公打打電話,不過是一種調劑。不管怎麼樣,在唐雯眼裡他還是稱職的,他賺的錢基本上都拿回家了。至於他的那些花花事,她是一點也不知道的。因為他對她瞞得滴水不漏。對於唐雯來說,不知道的事就是不存在的事。他工作很忙,把一家公司打理得風生水起,容易嗎?整天忙於應酬、圍著別人轉,不停地揣摩別人,不停地陪笑臉拍別人的馬屁,容易嗎?那是要以犧牲家庭生活的部分內容為代價的,也是沒有辦法的。在社會上混的人,不都是這樣嗎?但周未他基本上是呆在家裡的,陪老婆和孩子。他們夫妻之間每週有兩次以上的性生活,質量很穩定,中等偏上。
對於曾真來說,今天是不是也是個好日子呢?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多大了?二十二歲?二十五歲?對了,她屬羊,今年應該是二十四歲。本命年,大生日了。他是跟她第二次見面時知道她是屬羊的。在時代陽光拍賣公司的拍賣會上,他們兩個提前溜號,他請她去吃冰淇凌,開的就是她的車。厲害呀,年紀輕輕的就是有車一族。她的車上掛滿了公仔,全是羊,各種各樣的,像在駕駛室裡開了一個飾品店。當時他跟她玩笑,說你得小心一點。你屬羊我屬虎,羊入虎口,你還有救嗎?遲早要把你吃掉。
張仲平望著睡眠中的曾真,已經拿定了主意,要把兩個人的好日子變成一個特殊的日子。他跟她見面三次了,已經很久了。何況他還給她寫過那麼多的詩。除了夏雨,他的那些女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會寫詩的。她們是他的同謀,那種虛情假義的抵抗,不過是監守自盜的一種掩飾。多虧了她們才使他的走私活動能夠順利得手,哪裡還需要他發思古之幽情?再說了,現在誰要是以詩人自居,沒準別人會把你當成怪物,現在流行葷話痞話,追女孩子講究的是三分鐘搞掂、一夜情和天亮以後說分手。而當年夏雨是欣賞你的才氣的。夏雨。怎麼老是夏雨?難道就不能徹徹底底地忘了這個女人嗎?書上說,你最在意的人才會構成對你的傷害。可是,都已經二十年了,你的心不是早已經不知道疼了嗎?二十年。從跟夏雨寫詩到跟曾真寫詩,這就是中間相隔的距離。不錯,二十年前他們相愛瞭然後分手了。可那算什麼相愛?對,他親吻過她的鮮嫩的嘴唇,撫摸過她的小小的圓潤的像鮮活的水蜜桃一樣的乳房,他還跟她寫過不下於三百首既狂熱奔放又輕吟淺唱的愛情詩。她說他壞。但他還就是沒有真正壞過一次。他非常高尚、非常負責任地沒有把她變成女人。他是有機會的,特別是在夏雨大學畢業分配在一所中學教書之後,和她同住的另外一個女教師幾乎整夜不歸家。他們兩個和衣躺在床上,隔著薄薄厚厚的化纖製品、純棉製品相互擁抱。那個時候電視機還不多,隔壁鄰居家裡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很大。山口百惠的《血疑》,還有就是《聰明的一休》。「一休哥。」「來啦。」日本動畫片,充滿了後來十分流行的腦筋急轉彎式的智慧,大人小孩都愛看。他們海闊天空地說了多少廢話呀。有時候也會突然停下來,聽著電視。更多的時候夏雨會突然說,你愛我嗎?他說,愛。 夏雨說,你真的愛我嗎?他說,愛死你了。夏雨說,我不信。他於是想了好多好多的辦法,證明給她看。有一首詩就是他用手指頭上的血寫的,他拿著一把小刀,將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