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的農場是很熟悉的,她和章伯母(有時我也叫她朱阿姨)是從中學到大學的同學,也是結拜的把姐妹。自從爸爸和媽媽的感情交惡之後,媽媽就經常到章家農場裡去一住數月,她稱這種逃避為“綠色治療”,用來治癒她的煩惱和憂愁。因此,我對章家農場及這一大片的綠都沒有太大的陌生感。
媽媽叫司機減慢了速度,我注意到路上有一條岔道,寬闊的程度仍然可以讓車子直接駛進去,岔道口上有一個木牌,木牌上是雕刻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字:“青青農場”。這四字下面還有幾個小字,車子太快我沒看清楚,只看清一個“白”字。車子滑進了岔道,岔道兩旁有規則的種植著一些冬青樹的幼苗,再過十年,這些樹會成為巨木濃蔭。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十年後的景象,濃蔭下的山徑,秋天積滿了落葉,夏天密葉華蓋,春天,枝上該全是嫩嫩的新綠,還有冬天,蒼勁的枯枝雄偉超拔的挺立著……我的思想跑遠了,我一徑是這樣的,常常會坐在那兒胡思亂想。車子猛的停了,我驚覺的抬起頭來,看到車子前面站著一個農夫,他正揮手要我們停車,一頂斗笠歪歪的戴在他的頭上。
我和媽媽分別從車子兩邊的門裡下了車,迎著風,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長途乘車使我腰痠背痛,迎面而來的山風讓我神志一爽。媽媽拍拍身上的灰塵,也不由自主的挺挺背脊,說了句:“出來舒服多了!”那個農夫大踏步的向我們走來,到了我們面前,他把斗笠向後推了推,露出一綹黑黑的頭髮,說:
“許阿姨,媽媽要我來接你們,算時間,你們來晚了!”
“我們在臺中多待了一會兒,”媽媽說,嘴邊浮起了笑容。“凌霄,來見見我的女兒!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小時候見過的,記得嗎?”我瞪大眼睛,望著面前這個“農夫”,他叫媽媽許阿姨,那麼,他該是章伯母的兒子了,他可一點也不像我想像中的農場小主人,斗笠下是張紅褐色的臉龐,有一對和他膚色不相稱的眼睛,帶著抹沉靜和深思的神情,眼睛下面,鼻子和嘴都顯得太秀氣了,這就和他那身滿是泥汙的圓領衫及卡其褲更不相配。他可以打扮得整潔一點的。如果換掉他這身不倫不類的裝束,他應該並不難看。
“嗨,詠薇,”媽媽推了我一下:“你發什麼呆?這就是章家的大哥,章凌霄,你叫聲章大哥吧!”
我不慣於叫別人什麼哥哥姐姐的。低聲的,我在喉嚨裡哼了一聲,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哼的是句什麼。章凌霄對我微彎了一下腰,就掉過頭去對媽說:
“我們進去吧,媽媽和爸爸都在等你們!”
“把車子打發掉,我們走進去吧!”媽媽說。
付了車錢,章凌霄提起了我所帶來的小皮箱,我們向農場裡走去。事實上,我不知道這算什麼農場,我眼前是一片的綠野,青色的草繁茂的生長著。除了草以外,我看到一塊塊像岩石般灰色的東西,在綠色的草地上蠕動著,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詫異的喊:“那是什麼?”“綿羊。”章凌霄簡捷的說。
綿羊?我驚奇的看著那些圓頭圓腦的動物,竟忘記了移步。我從不知道臺灣也能畜養綿羊,除了在圓山動物園外,我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這種動物,那蜷曲的茸毛包住的身子看來笨拙而遲鈍,但那烏黑的眼珠卻善良柔和。我不由自主的走近了它們,伸出手去想觸控它們一下。但,它們機警的後退了,用懷疑的眼光望著我,跟我保持了一大段距離。章凌霄放下皮箱走過去,迅速的抓住了其中的一隻,他抓住它的耳朵,把它拉到我的面前,說:
“你可以摸摸它,等它們和你混熟了,就不會再躲你了。”
我抬頭看了章凌霄一眼,他正安靜的看著我,眼睛裡有著研究和審察的味道,他看來是個冷靜而深沉的人。我伸手摸了摸那隻綿羊,柔軟的茸毛給人一種溫暖之感,站正了身子,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