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言擰了下眉。
在彼時那個當下,他還沒有真正注意到她突然換了副神色,他最直觀的感受都在她淡淡的戲謔語氣和似笑的嫵媚神情中,這兩樣東西都跟她的生理年紀十分違和,他莫名覺著反感,語氣不自覺地冷了些下來:「你有問題去找你的老師。我很忙。」
對方轉回臉看著前方,到下車之前再也沒有說過話。而等到周覲川想明白這一點,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她並不是隔著年紀在撩他。十幾歲的時候,正是人類自尊心最盛的階段,那只是女孩子在展露真心被拒絕後下意識的自我防護,把自己偽裝成不太認真的戲謔模樣,彷彿這樣就能刀槍不侵。
其實還是個小姑娘。
周覲川從盒裡抽了支煙塞進嘴裡,火光映得他俊冷的臉有一瞬短暫的黯色。
在預設那頓飯之前,他其實有一點私心。這場綁架案裡她是毫無疑義的受害者,也是那個房間裡唯一活下來的人,在被挾持的那兩個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覺得真實的情況她有所隱瞞。
但這一頓突兀的餛飩並沒能拉近兩個人的關係。到她下車之後,他靠在路邊停了一會兒,看見她快走到校門前時迎面過來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長相清俊,個子也高,顯然是會在這個年齡段很受歡迎的型別,面對她的時候關切並靦腆,幾句話後塞給她一個紅色盒子,撓著頭跑了。
她拿著盒子站在原地停了幾秒,連掀開看一眼都沒,面無表情往校門裡走,路過門前的垃圾桶時,抬手扔了進去。
他坐在車裡抽著煙觀完這一整場,後視鏡裡還能模糊看到那男孩子興沖沖的雀躍身影,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誰。
十六歲的少女,每一層人格都有完整的路徑可循。成長環境給人的影響深刻長久,她成熟,也冷漠,那個年紀應有的單純和美好與她之間隔著鴻溝。她的單薄背影在他的視線中逐漸拉遠,消失在夜色裡,他對她的記憶也定格在了那裡,直到今天。
周覲川低頭撣了下菸灰,煙霧繚繞著虛化了他臉上的難明表情。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時櫟,那這些年裡她又經歷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副真正刀槍難侵的樣子?當年她被拒絕後換上的那個短暫笑臉如今已經成為她日常示人的模樣,從前那個冷漠又孤獨的小姑娘,也被她刻意掩藏在了這張永遠笑意盈盈的面具之下嗎?
窗外月色無垠,悄悄映著一室寂靜。
時櫟躺在病床上,房間裡只留了一盞壁燈,幽沉沉的,照不亮她有些隱忍難耐的臉色。
下午時止痛藥的藥效已經過去,雖然大部分是外傷,但也足夠她熬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晚上東西沒吃進幾口,再想睡也睡不著,連翻身都要先計算好角度斟酌一番著力點……時櫟幽幽嘆口氣,真不知道自己這遭的到底是什麼罪。
隔天再次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後,時櫟被專人伺候著迎回了別墅。
早上起來時她感覺自己好了些,中午喝了兩碗粥,這會兒欲拒還迎也有力氣了。穿黑色西裝的是封總的助理之一,她之前見過,筆直站在她的病床前,年輕的臉上露出難色:「讓封總跟您通話吧。」
時櫟堅決擺手:「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你告訴他,我要回我自己家,你讓他少來管——」
小助理恭敬彎身將手機遞了過來,上面的通話時間已經超過00:10。
時櫟沒怯,拿眼神威懾了眼前的人一遍,從他手上拿過來手機,語氣不善:「餵?」
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哪個是你自己的家?房子還是我買的。」
時櫟心裡冷笑一聲,故意默著臉色,片晌,悶聲道:「還你。」
那拿捏出來的三分幽怨三分委屈四分不情不願經她語氣的渲染統統成了十分。數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