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夜麒,我敏感慎重的夜麒,他也許在擔心我,一直艱難地沉默。
爺爺奶奶為什麼在花園裡,我怎麼能為了自己安心就一聲不吭地等著他開口呢。於是我擅自詢問了媽媽:爺爺奶奶為何不到天堂去而是沉睡在我們的花園下面,他們望著夜麒和我的時候,看起來多麼悲傷呀。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我的手指指著窗外的花園的時候,媽媽驚恐的眼神。
——媽媽竟然什麼也沒看見。
一直很溫柔慈愛的母親,不知為什麼突然發起了脾氣。她吼叫著,抓住我的衣領又摔開,她說:你這個說謊話的孩子!不過我沒有承認和道歉,夜麒說過用不著為自己沒有犯的錯誤感到慚愧。
我看到了,我每天都看到爺爺奶奶啊。於是我說:你看,看花園裡,他們哭了。
媽媽用力把我推開,尖叫著抓起一切可以砸的東西向我砸來。
爸爸在花園裡檢查了一番之後,卻什麼也沒有看見。——於是,他認定我是在說謊。
也許媽媽會覺得我是怪物,但那並不重要。
我並不知道在那之後媽媽對爸爸說了什麼,總之爸爸並沒有阻止她懲罰我,或是無緣無故地大笑和哭鬧。
直到她把我鎖在了房間裡,——我正式被禁足了。
我在房間裡哭泣,因為我並沒有說謊,夜麒知道的。
於是他每天每天上樓給我送飯,隔著房間的門和我聊天,逗我開心。
我想,媽媽已經不再關心我了,因為她每天上樓來,對我重複著同一個問題:你承認錯誤了嗎?你在說謊,你沒有看見爺爺和奶奶對不對?
這個時候我會望著她,每天給她一樣的回答。
——不,我看見了。
每當這個時候,媽媽就會鎖上房門,瘋狂地吼叫著朝我撲過來,抓住一切可以拿起的東西朝我砸來。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媽媽在歇斯底里地哭叫和摔打之後,從我的房間裡衝了出去。我看到她抓住了正在門外的夜麒,大聲質問他:花園裡飄著爺爺奶奶嗎?這是真的嗎?!
夜麒微微轉頭,望向了窗外的花園。
許久,他回過頭來,望著母親的眼睛。
不,並沒有。他說。
——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夜麒巧妙地讓狂躁中的媽媽平靜了下來,她抱住了夜麒,說:夜麒啊,你才是好孩子。
我從房間裡探頭望著夜麒,夜麒也望著我微笑。
他是那麼努力地為我和媽媽擔心,可我卻還為了所謂的事實而任性地堅持。
對不起,但是我錯了嗎。
於是我不再說話。
不論媽媽怎樣打我或者罵我,我都不會再跟她理論自己說謊與否。
因為每當這種時候,夜麒就會開門進來,——我想他一定複製了房間的鑰匙——來安慰媽媽。夜麒告訴她說:沒事的,爺爺奶奶並不在那裡,我什麼都沒看見。
我不知道,我給了夜麒多麼大的壓力?媽媽發狂一定給他帶來困擾了,那都是因為我。
哥哥有多麼矛盾和辛苦呢?為了保護我,而把真相隱藏起來的他一定是會做噩夢的吧。
我時常坐在床上看著夜麒安慰媽媽,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等媽媽哭夠了安靜下來,夜麒仍然回頭望著我,眼神寂寞。
我不會再哭鬧,不作任何反抗,只是母親問起:爺爺奶奶在院子裡嗎?——我一定會點頭。
後來,爸爸和媽媽在經過一番討論之後,肯定地得出結論:我瘋了。
於是,他們把我送進了芝加哥最好的醫院,天主教的教會醫院,並且住進特等病房。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