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迴廊,我望下看,驚訝地發現原本栽著竹子的寬闊庭院竟被一微微泛光的水池所佔據,圍繞著庭院的走廊邊桃花茂密,落英繽紛。
“這是?”我扒著欄杆向下望,問張桃。
“我花了兩天時間做的。”張桃道,“除塵,護神,靜念,安魂,清心,辟邪,消雜念。”
悠一在很早之前說過,人體內百分之七十是水,水是最親近人的事物。當人在水中的時候,也就意味著百分之七十和水合二為一了,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屬於你自己,水可以浸入唸的所有角落,清除所有不屬於你的東西。
我疑惑地看著張桃,他正推開我們後身的一扇雕花木門,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個給你,浴衣。”他把手中花紋繁複的紙盒遞到我的手中,安慰地拍拍我的頭,“六月十一,你揹負的念太沉重了,恐怕要在那個池子裡泡一個晚上了。”
“為什麼?”我看了看院子裡浮著桃花花瓣的水池,遲疑道,“我們‘到悠一那裡去一趟’需要顧及到‘念’嗎?”
張桃笑笑,領著我往下走。
“你太小看你的哥哥了。我好像已經說過,他是我近兩千年來見過的最強大的靈媒,就是把現存的靈媒全都集中起來,也不見得能強迫他,何況是你?”張桃見我沉默,補充道,“要進入他不想讓人見到的地方,已經難上加難,他不讓你進去你是死都進不去的;他打小就對‘乾淨’有過分的偏執,你想帶著從外面世界沾染的氣息進入他的夢場嗎?”
張桃帶笑的眼眸看著我,分明在說,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差距……這該死的差距!
我換上浴衣後順著小石階往水池中走,夜色和水一般涼,涼入五臟六腑都慢慢失去溫度。
池子底部並不平坦,似乎鋪滿了細細的鵝卵石,往兩邊走走,奇怪的是這池子比方才看到的要大,而且似乎大很多,從水邊,水面冒出的石頭間冒出來的桃枝密密地綴滿了花,水波輕動,又把落下的花瓣往遠處推去。我伸手拉了拉浴衣的前襟,朝石頭多的地方走過去,想找個地方靠一靠,總不能這樣直僵僵地在水中間站一晚上吧?光線很暗,院子四周迴廊上懸著的燈籠微弱的光隨著風動忽明忽暗,張桃不知哪裡去了,除了輕輕的水聲,此處靜得令人發慌。我一緊張,腳下一滑我整個人撲到水裡。
準確地說,是撲到了水裡的一個人的身上。
水裡……的人?
饒是看見多了不合理事件的我也不免頭皮發麻。
……更何況……水裡的人長長的手臂順勢就纏住了我的腰……
我大驚之下撲騰起來,那人卻拉著我一下子露出了水面。
抹了把臉上的水,勉強站穩,剛才的人正捂著肚子扶石頭:“你個不識好歹的……早知道就淹死你算了……居然踢我……”
這把聲音……
“綾人?”我把溼透了的頭髮從眼前撥開,“你在這裡幹什麼?”
“除唸啊。張桃沒有告訴你?”綾人扒在石頭上,一片片撿粘在了身上的花瓣,“我試過了,怎麼樣都打不開那個場,不來泡一下不行啊,看來阿晶可是很嬌貴的。”
慢著。
“阿……晶?”我有點厭惡地重複那個名字。
“怎麼?”綾人靠著石頭坐回水裡,“你找藤堂悠一,我找千代晶,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我一下子噎住了。
是啊。
千代晶。
千代晶就是藤堂悠一,藤堂悠一就是千代晶。
他們在同一個人身上被表現出來,卻又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我找這個他,你找那個他。
恰巧走在同一條路上罷了。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