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更多是因為私心蹂。
他在這。
此去燕國,必然兇險,她帶著有去無回的準備。說是準備,但這樣赴死的準備永遠都不可能做好。更何況,如今有了牽掛,來去皆有所累。
她知道,其實並不該在這樣緊急關頭再給顧珩添煩惱,但若此時不走,將來更是遙遙無期。更何況,據十三玦影所報,她親人的情況更為緊急複雜。
她已然消耗了大片時光,如今是再等不起。
日落月升。
桑柔輾轉難入眠,推開窗子,一襲如水月色撲個滿懷。
窗戶直對著的那堵高大白牆,白牆蔥蔥籠籠爬滿了凌霄花蔓,枝葉在月光下鬱郁斑斑,花朵如硃色晶石雕琢的杯盞,襯著月色,瑩瑩發亮,這凌霄花該是從白牆那邊的院子裡生長起來的,不屈不折地爬上了一堵牆,蔓延到這頭來。
桑柔開了門出去,走到牆角下,伸手去夠高處的那花朵,腳下一崴,踉蹌著差點摔倒。
腦海中忽然閃現之前在邢城的白玉藤架下,她也是這樣欲摘花枝,險些摔倒,有人從身後迅速跑來,攬住了她的腰,將她穩在懷中……
此刻,桑柔卻重重地摔倒了地上,腰骨撞在地上石頭,那叫一個疼。
她還沒痛撥出聲,入耳一聲琴聲,絃聲微悶,該是弦鬆了。緊接著一陣靜默後,琴聲再度響起,幾聲簡單的試音,而後是斷續的曲調,再而是緩緩綿延的不絕音律,飛躍牆頭,入她耳中。
舒緩而隱隱帶幾分急切,憂思而帶幾分企盼……
這調子……是《晨風》
“鴥彼晨風,育碧碑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桑柔站起來,皺著眉,望著空中皓月,不用猜,也知彈這曲的人是誰了。
少女心愫,寄思於琴。
很多人,比她要勇敢地多,汲汲表達心中情愫,一點不浪費時光,一點忸怩遮掩。
只不過,不知是否有聽客?
果不久,琴聲忽止,緊接著傳來瑣碎細語,她聽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別是幾人在對話,男女皆有。
他們似乎相談甚歡,時不時又銀鈴笑聲傳來,緊接著還似開了一壺好酒。陳年醇釀,一開瓶,便是四溢的芬芳,勾得牆外的桑柔酒癮蠢蠢欲動。
她聽得一男子粗獷的嗓音:“太子,我這妹妹這幾年可是終日鬱鬱寡歡,見你才難得地露幾聲笑。便是為這笑顏,我也得敬你一杯!來我先乾為敬!”
顧珩回答的聲音要小一些,只隱約聽到“言重了”的客套話。
接著,琴聲再度想起,都是溫和的調,深情的曲。
那聲線粗獷的男子笑說:“這些琴曲什麼的,我欣賞不來,但我妹妹這彈琴的模樣,可好看,琴聲送酒,我也算是附庸風雅一回了。”
不久後,那男子算是識趣,起身告別,琴聲斷了一會兒,很快再續叮嚀。
桑柔想象著那邊的情形,風輕雲淡,星月皎皎,男子豐俊,一派閒適地酌酒,女子蕙質,眉目安靜地撫琴,該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其實,她並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亦不乏人花酒對月。
他對她的心意,在得知他還活著的時候,便不曾懷疑過,此刻也一般。
將她這樣身份敏感的人帶在身邊,是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她怎麼不知?明裡暗裡他為她做了多少,他從不曾跟她說起,她不得而知,卻可以猜想得到。她亦知道,身處這樣的時世,身居這樣的位置,他該很辛苦。而她,彷彿讓他更辛苦了些。
若沒有她,若沒有她,他會不會少些顧慮,行事更自在?
她離開,或許再無歸期,便是完好回到他身邊,也不知還能陪伴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