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飯,忙併快樂著。說到年夜飯,那可真是豐盛,滿滿的一八仙桌。二十來盤菜,蒸煮烤炒,精雕細琢,色香俱全。吃起來更是不同凡響,一同下肚的還有快樂,幸福,美滿和祝願。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年夜飯時吃不了多少的,正是爺爺常說的“年飽”。若是在平日裡,狼吞虎嚥,醜態畢露了。菜自然剩了不少,按照習俗,要一盤一盤放進早已準備好的大木盆裡,並且千萬記住要用蓋子遮住蓋好,可見不得光,留著以後正月裡慢慢品嚐,這是一年的辛苦,一年的豐收,也是新一年的祈福。飯呢,只盛了半勺,那麼小的碗,可還是剩了許多。有幾年,爺爺碗裡飯不多了,眼看就要吃掉,可他總停了筷子,告訴我們要年年有餘。餘了許多飯菜年初一初二吃。按習俗年初一是不能用“生”的,只能吃餘出來的。
我們這裡,吃完年夜飯,剛剛七點。於是泡上新茶,端上點心,圍坐在火桶(南方人冬天取暖的工具,圓圓的,每個可以坐兩三個人)上,說家事,看電視。一家人說說笑笑,樂意融融,不斷的笑聲與外邊不斷的爆竹聲把這年的氣氛烘托渲染,濃於水,烈似酒。爺爺看完了新聞,總不忘記在奶奶的遺像前點上大香。這種香又粗又長,豎起來有一米來高,只要兩根就能點到天亮,我逗著爺爺叫它沖天香。奶奶去世十幾年了,爺爺年年如是,從不忘記。然後,他又蹣跚著去司命老爺那裡點上香火,再讓我們開啟家裡所有的燈,這才去開自己房裡的燈。他老人家總說三十夜的火,元宵夜的燈,這才熱鬧。其實按習俗年初一,初二,上七日——年初七——都是要開燈的。我說這豈不是浪費,爺爺總看著我,似氣不氣的說禮多人不怪。爺爺喜歡看電視,最愛看新聞,和春晚。每逢年三十,他老人家總是罕見的拿出老花鏡來,擦乾淨戴上聚精會神的看節目。有時我們喊他吃瓜子糖果,或者烘火別凍著了,他都聽不見。爺爺怕冷不怕熱,可他總是不肯上火桶。那時家裡火桶少得可憐,只有兩個。母親是山裡人,還遺留著山裡人怕冷愛烘火的習慣,父親只坐椅子,我們都要爺爺烘火,可他老人家總是怕我們兄妹凍著了,只肯讓我們上火桶。爺爺總是穿著呢子大衣,保暖皮鞋,叉著手坐在牆邊的椅子上默默地看電視。其實,我跟妹妹一點也不冷,正所謂“酒不令(結冰),孩兒不冷”,才一會兒身上已經發燙,下來了要爺爺上去。就這樣的輪流烘火取暖。母親身體一向不太好,熬不得夜,早早去睡了,空了一個火桶,父親妹妹一個,我跟爺爺一個。可是爺爺總烘不長久,雖然不很喜歡烘火,可到底有太多的事等著他老人家去做。說實話年三十晚上最忙的就是爺爺爺。
爺爺烘不了一會的火,便要給兩個火桶裡添新炭,又忙著照看爐子,燒開水,還忙著換司命老爺前的香火,又要到自己房裡坐坐看看,還要放爆。竹爺爺喜歡熱鬧,總是隔兩個小時就放一次爆竹。每每看到他一個人忙碌而又蒼老的身影,我們總要幫忙,可他老人從不肯讓我們插手,總說怪冷的,去烘火,別過來。其實他老人家才更應該來烘火呢。爺爺很勤勞愛做,什麼事都會做,甚至漿洗縫補以及茶水飯菜,都頗在行,然而手腳已不大靈活。三伏熱天,年輕力壯人也不敢出門,他老人家卻頂著一兩點的烈日在田地裡做事,經常是吃了早飯出去,到吃晚飯時才回來,為了多做些連中飯都不肯回來吃。爺爺的地裡總是乾乾淨淨的,鋤得一根雜草也無。待到收穫時,爺爺的棉花又白又幹又淨,真正是一等品,無人不讚,我總逗爺爺說這樣的棉花一麻袋也沒一百斤呢,你哪划得來。爺爺對所做的一切無怨怨言,從不後悔,因為他做的其實都是為了我和妹妹。
晚會看完後,家人都要休息眼睛。時間快到一點了。爺爺總是看著我和妹妹笑,總是不停的囑咐我們兄妹要發奮讀書。他常說高家以前是書香門第,出了不少文官秀才,也總不忘記告訴我們那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