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中沒有人注意到降雪的到來,或者他們根本不在意天上落下的到底是雪還是雨,甚至是其他東西。他們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比武場上,放在了那些英勇的騎士身上。
細小的雪粒落在髮間,然後迅速融化,仿若清晨的露珠。因為看不清比武場上的情形,阿莎意興闌珊地收回了目光,轉而仰頭望向天空。
灰暗的天空,濃雲壓得很低,似乎她伸手便能觸及。雲翳翻滾湧動,就像是神靈們看到了地上騎士的戰鬥激發了祂們的興趣,從而也開始彼此爭鬥比試。
那雲端中有什麼?阿莎漫無邊際地遐想著,在那些烏雲之上又有些什麼?但唯有一點亙古不變,即在西方的天空中,神之眼依舊在閃耀著紫色的星芒。
雪越下越大,小細點變成了如絨毛般輕盈的雪片,在空中飄蕩、降落。
“下雪了,梅露辛。”阿莎淡淡地叫道,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她再次側過頭抬眼看去,卻發現梅露辛已經不在原地,就在阿莎不注意的時候消失了。不,這不是重點,她立馬發現了事情的詭異之處:她周圍,或者說整個比武場驟然間安靜了下來,就像身處於幽寂的古老樹林之中。
“希比克。”阿莎怔怔地盯著他喊道。然而這個與她一般高的侏儒卻一動不動,甚至連胸口的輕微起伏都停止了。
自被佈列塔從安撫河救起以後,阿莎似乎失去了對於一切事物的恐懼——她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好是壞。此時面對眼前的異樣狀況,她不會像在沉船灣的村莊時候那樣被嚇得又哭又叫。
“希比克。”她邊喊,邊冷靜地去伸手搖晃他的胳膊。然而當她剛一碰到對方的外套袖子時,立馬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那是一股刺骨的冰冷,希比克就像冰塊一般,僵硬且全身上下透散著寒氣。阿莎茫然四顧,身邊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被定格成了一個一個不會動的木偶人。霜雪在他們身上凝結,慢慢地便覆上了一層薄冰,就像被囚禁在琥珀中的蟲子。
為什麼會這樣?震驚之餘她開始思索如何擺脫眼下的這種困境,就像她成功離開風息林的經歷。想到這,那些回憶快速地在她腦海中閃過,模糊的林中小湖,發散著朦朧光暈的蜂蠟蠟燭……可我的身邊卻沒有佈列塔了,她有些沮喪地想道。
阿莎又爬上圓木桶,然後踮起腳眺望,這一次他並非好奇地觀看比武場,而是要尋找梅露辛的身影。“梅露辛!”她大喊,“梅露辛……”
稚嫩的聲音向遠處傳播,又在山丘間迴盪,“梅露辛、梅露辛……”
迴音戛然而止,阿莎也陡然愣住。在隨後的幾個心跳間,她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木偶人”的行列,成為一個立在木酒桶上的小木偶人。
那是一隻貓,一隻黑白斑紋的貓,一隻巨大、大到匪夷所思的貓兒,它就靜靜地臥在東邊被一層新雪覆蓋的山頭之上,眨著如熔火般金色的豎瞳望向天際。它在凝望神之眼,阿莎立馬意識到,凝望著被層層濃雲環繞著的神明的眼睛。
巨貓微微張開嘴巴,一滴濃稠的涎水淌下,落在丘頂上,立時將白雪化成氣霧,將青綠的草地灼燒成漆黑的焦炭。貓兒慵懶地伸出舌頭——舌面上密佈著血紅的倒刺,如同鱗次櫛比的荊棘叢——舔舐著粗壯的前爪,發出溼濡的巨大響聲。
貓兒享受著悠然自得的時光,可在阿莎看來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這世間竟然有如同山丘一般大小的貓,而且看上去似乎並不在意在它面前如螻蟻的人類。
突然,貓兒從山丘上起身,尾巴上豎,頸項毛炸立。它張大嘴,露出猙獰的獠牙,朝著阿莎的方向兇狠地嘶叫。
它看到了我?阿莎不禁疑惑。她向左右張望,黑壓壓的人群中,無一不是被定在了原地,只有她一個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