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木桶從五十尺高的城牆上傾撒著瀝青,直直地落在一艘牴觸著高牆的長船上,一旦撞到船首像,它便破碎爆裂,緊接著木桶中的瀝青也隨之迸射開來。
瀝青與火一觸即燃,整個甲板在一瞬之間成為火焰的汪洋,侵吞著桅杆上的船帆,侵吞著船舷的木槳。身披獸毛披風,鬚髮茂密的諾恩人難逃成為火人的命運,他們哀嚎尖叫,慌不擇路地跳入如墨般漆黑的界河之中。
諾恩人也怕火,威倫暗忖道,這是個好訊息,但我應該早點想到的,我是戍衛隊中唯一有過與諾恩人作戰經驗的人。
於是威倫開始下達下一個指令:“引火——”
“砰!”
話剛喊出口,他的聲音就被一個更為震耳發聵的巨響轟鳴所吞沒。威倫只覺眼前的一切開始天旋地轉,繼而所有事物模糊成了整片白芒。
在稍許清醒,恢復視覺後,他發現自己雙肘支撐半躺在城牆甬道上,眼前已然是一幅地獄的畫卷:煙塵漫天,紅光籠罩,瞭望塔完全傾塌,甬道上蒸騰著熱氣的液體四處滲開,如同海怪可怖的觸鬚。
“啊,救救我。”一個含糊的稚嫩聲音從碎石堆中飄出,“神明……保佑。母,父,老嫗,牧羊人……”
那是什麼?威倫努力回憶著他倒下去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是瞥見一道刺目的白光,劃過紅色天空,接著自己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威倫勉強撐起身子,一陣鑽心的劇痛從腿上傳遍全身。我的腿,他悲傷地想,我的腿斷了,該如何繼續戰鬥。
他不允許讓悲傷徹底佔據自己的思想,至少在戰鬥結束前。於是他拖著一條殘腿,艱難地向求救聲挪去。當他扒開那些石塊,最後一絲氣息已經消失,一張滿是泥灰與鮮血的臉龐訴說著恐懼,一對失去光的瞳孔盯著他們頭上的某顆星星再無迷惘。是傑弗裡,威倫記得這個孩子的名字,臉頰上的瘡疤正是他這個年齡所具有的。
哭泣、撕心裂肺的呼喊彷彿在短暫的停歇後又重新回來了。威倫轉頭搜尋失手掉落的紫衫長弓,他或許該慶幸長弓掉得不遠。然而戍衛隊已經完全失去了秩序,面對這恐怖的攻擊,這些未曾經歷過真正戰鬥的隊員如瞭望塔般猛然傾頹。他們逃避,哭嚎,木訥,祈禱,看上去大半支戍衛隊將無法再繼續守衛釘刺島。
“為了釘刺島!”威倫放棄去撿回長弓的想法,從腰際抽出長劍,高舉過頂,“為了釘刺島!”
隊員們紛紛將目光投來,只是有的木然,有的迷惘,少數人則恢復了眼神中的光。
“為了釘刺島!”威倫繼續喊,他聽到自己的叫喊漸漸變得嘶啞,但聲音卻一點都沒有減弱,甚至比剛才更為響亮,氣勢磅礴。
隊員們加入進來,重新拿起長弓,重新開始投擲火缽、扔下木桶。
威倫倚靠在城垛邊,觀望界河上的戰況,可眼前所展示出來的景象讓他連呼吸都疼痛不已。鉅艦,他從未見過的巨型戰艦,比他所見過最大的艦船還要龐大的三桅帆船。聖堂騎士團最大的阿克雷尼號恐怕也只有其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這樣的鉅艦不止一艘。
絕望隨著天空中又一道拖著白亮尾焰的光而至,圍城中央的修道院的鐘塔正中靶心,瞬間燃燒成一支巨大的火炬。鴉巢中的渡鴉拍翅逃散,幾個修士從教堂中湧出奔向鴿舍,其餘修士仍留在教堂中誦唱讚歌,祈禱神明的戰士降臨。
一個抓鉤鉤住了城垛的邊緣,威倫不由多想,舉起火缽向下砸去,只聽一聲短促的尖叫,諾恩人墜落下去。然而當他探出頭去,城牆外壁上早已攀滿了密密麻麻的諾恩人,他們幾人共用一條繩索,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這不是諾恩人,威倫暗自唸叨,他所知道的諾恩人兇猛異常,但只會徒手攀爬,不會使用鉤爪長繩,更不應該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