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德與教宗兩人一前一後側著身子鑽入其中。一條直通向下的窄石階連著一條逼仄陰暗的直廊,提燈中的光只延伸到他們身前幾碼遠的地方。好在直廊的地面用平整的石板鋪就,走完全程只花了一點時間。當他們走到盡頭處,有一扇與聖壇窄門相似的木門,來到門的另一側便是教宗塔的地窖。
地窖中燃著一盞微弱火苗的長明燈,有修士居住於此,確保長明燈不至熄滅,而此時修士已經去聖堂準備晨禱。
聖城的修士與修女們每天需要禱告八次,在晨禱時的鐘聲敲響時,他們都會在寒夜中提著燈籠去往修道院的聖堂做晨禱。之後他們回去睡覺,直到黎明時分,即第一時辰再次禱告。接下去就是第三時辰、第六時辰、第九時辰,直到晚禱與睡前禱,而在午夜過後還需要做一次夜間禱告。
如非盛大的節日,每個普通的修士每天都要嚴格遵循以上的日常作息。熙德身為教宗僕從雖不若他們那麼頻繁地禱告,但晨禱與晚禱則必須參加。
修士們的禱告場所為修道院的聖堂,教宗則有自己的禮拜堂,位於教宗宮殿中寶庫塔的塔頂。教宗宮殿由七座高塔組成,其中包括寶庫塔、教宗塔、騎士塔、三座紅色的樞機塔(包括宗座的負責財務和管理問題的財務院,提供大赦或豁免的聖赦院,裁決宗教事宜的裁判院),以及高塔中最雄偉的信仰塔。每座塔樓之間都有半空廊道相連,彼此之間暢行無阻。
熙德繞了一圈又回到修道院。晨禱完熙德跟隨修士們進入食堂用餐——麵包與啤酒,還有小塊的乳酪。然後他們聚集在聖堂側旁的會堂,唸誦死去修士的名單,以及修道院的條例和規訓,還要展開自我批評與鞭打。
今天修道院將會有一場見習修士儀式,然而熙德需要侍奉教宗,無法親眼目睹。
在返回教宗塔的時候,熙德回憶起自己成為見習修士的一幕幕場景。他們首先宣讀作為履行修士義務的承諾,然後將簽署自己名字的羊皮紙放在祭壇之上。那時熙德已經在修道院呆了一段時間,但學習對他來說尤為艱難,只單單寫自己的名字就練習了許久。當他穿上見習修士的寬鬆長袍,修道院的院長及弟兄們挨個上來與他親吻。儀式最困難的部分是三天的靜思,與騎士塗抹膏油前守夜和沐浴一樣,靜思是一場對舊生命的審判,也是新生命的復甦與重生。
三天的煎熬熙德挺了過去,但如今回想起來,記憶卻變得模糊朦朧。他尤記得彼時腦海中滿是父親拷打自己的殘酷畫面,他想從這不堪回首的噩夢中掙脫,反而越陷越深。他不斷祈禱著神明的慈悲,祈求神明化身的牧羊人為他指引一條脫離黑暗的明路。然而神明似乎有意要考驗熙德,他“噩夢”中的父親變得愈發瘋狂,尖齒穿透嘴唇,鮮血不斷從口中淌下,利爪狂野生長如蜘蛛的絲網,編織出一個緊緊包裹住熙德的繭殼。他不斷地撕聲吶喊,然而父親的哭泣卻也越來越悲慼……
熙德忘了他是如何掙脫繭殼的,當他聽到從聖奧古斯丁大教堂傳來的鐘聲時,發現自己仍跪立於聖堂的神像之前,身上的修士長袍已然汗溼。那是熙德從未享受過的內心寧靜,每敲一下鍾,都讓他覺得自己的新生彷彿更加聖潔。
覲見室在教宗臥室的樓上,與半空廊道處於同一層。熙德悄聲進入時,本格維八世正伏首桌案,接連幾天從各處修道院的來信讓他不甚疲憊,特別是來自釘刺島的訊息。
七天前,當熙德從修道院的鴿舍中將釘刺島的信件帶給教宗時,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更是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從黎明至黃昏,皓月升起又落下,他長久地凝望著神之眼。熙德不確定教宗陛下是否會像十五年前那樣從神之眼中得到神啟,然後釋出神諭。
在那之後的第四天,即三天前,熙德又將另外一封關於釘刺島的信帶給教宗,只是信鴿並非來自釘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