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修道院時,一個人影急匆匆地朝熙德迎面走來。他不自由地用手去扯背後的兜帽,驀地意識到自己並非去接教宗,不需要躲藏,而且他也未穿戴那身斗篷。
他挺了挺腰背,注視著漸漸走近的人影。來者身著漆黑的斗篷,腳步凌亂,低著頭嘴中喋喋不休,雙手在身前相互絞動,儼然一副急躁的模樣。
就在他們交會之際,來者似乎終於聽到了有另外一個腳步聲,他霍地抬頭,確認有人後,忙亂地在後背一頓抓撓,終於將兜帽拉了上來。他一言不發,在兜帽掩飾下微微頷首,對熙德作祈禱手勢。
熙德回以相同的手勢。居伊,他在一瞬間就捕捉到了對方的面容,修道院的謄寫員,熙德曾在繕寫室中與其有過照面。可令他不解的是居伊為何會有如此慌張的神情。
最近幾日,廣場上的苦修士越來越多,即便已至深夜,依然有許多人在其間走動。熙德在人叢中穿行,徑直走向聖奧古斯丁大教堂,卻一個直轉繞過了大門。
大教堂的側門被稱之為榮耀之門,拱門上的多層拱券雕繪著神明百態,有記述戰士英勇奮戰的傳說,也有母親守護孩子的故事。而在拱券的上方,是聖徒與聖人們的雕像。
熙德推開虛掩的橡木門,從門縫中閃入,來到苦路曲徑——這是大教堂後方的迴廊,中間是翠綠的草坪,此時卻被鋪上了一層銀白的“地毯”。
從小門進入圓形聖堂,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身側的巨大無面神明像。在祂腳下燭光明滅,卻足以將整個聖堂的每個角落照亮。
當熙德抬頭,神明像的臉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就在數天前,也是在同一個位置,在教宗的宣令聲中,神明像卻是那樣的光輝耀眼。他回憶起大主教們在聖堂中接受披肩的盛況,回憶起修士被授予聖秩的景象,而此時的聖堂中唯有融蠟滴落的微不可聞的聲響。
他在神明像前跪下,心無旁騖地開始祈禱。一陣詭異的風驟然吹來,燭焰隨之搖曳,熙德的耳邊響起詭異的呼嘯,如同森林狼的嗥叫。他霍地睜開眼,環顧圓形聖堂,注意力莫名被聖堂中央的衣冠冢吸引。
他起身走下高臺,來到聖堂中央。這是葬有聖人衣冠等物品的墓葬,那些曾在神明前代禱的聖人們,那些被各個公爵領立為主保聖人的聖徒,聖約翰、聖馬克西……他們的屍骨業已丟失,於是便用衣冠代替屍骨入葬。
熙德剛想伸手去觸碰衣冠冢,便又是一陣陰冷的疾風拂面吹來。他被驚嚇得向後退了幾步。在稍許穩定情緒後,他開始繞著衣冠冢行走,觀察風是從哪個空隙中吹出。
然而即使他再怎麼細緻入微地審視,都未發現有任何異常的地方,於是他又返回神明像下跪地祈禱。熙德發現他再也無法集中自己的注意,那些他記得滾瓜爛熟的禱詞,此刻卻變得陌生起來,他心中被那詭異的風完全佔據。
燭火歡騰跳躍,似在隨風舞蹈,熙德感覺到在聖堂的拱頂上有一道風正在盤踞、醞釀,誓要將圓形聖堂席捲摧毀。那是什麼?他驚恐萬分,不停地抬頭尋索,可除了暗淡的火焰光影,再無其他。
他又不知不覺地走回了衣冠冢旁,就在他低下頭時,卻意外發現其身前霍然出現一個漆黑的坑洞,容得下一人鑽入。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他想都沒想,趴下伸手去觸控。
臺階,向下延伸的臺階,他摸到了石匠鑿刻過的粗糙面後頓時明悟。他跑到神明像下,拿起一支蠟燭,心中不停默唸著“神明請寬恕我”,然後返回坑洞旁。
女修院中藏有暗門,因此在聖堂中存在暗門也就變得不是那麼難以想象。只是這通道的另一端會通向何處,熙德甚是好奇。
暗道逼仄綿長且陡峭,熙德往下走時,擔心著頭頂會磕碰到,然而下去的每一階他都能安然透過,彷彿這通道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