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戈依照他的指令舉頭仰望,在無邊無垠的黑暗的上空,唯有神之眼的星芒依舊。他自始至終都忽略了神之眼的存在,忘記了它即神明的眼睛,任何黑暗都無法遮蔽。
他長久凝視神之眼。神之眼迸發出的光亮比他平日所見更加璀璨耀眼,紫色的星芒正在一點一點驅散其周圍的黑暗,嶄露出一片蔚藍的天空。神之眼的力量進一步展現,籠罩著腐敗湖的黑幕如春日裡的冰面四分五裂。
漆黑被五彩取替,腳下猩紅的湖水湧著淺浪,岸邊的土地枯黃皸裂,遠處蔥鬱的群山環伺山谷。回來了,維戈興奮卻又疲憊地想,終於脫離了那個可怖的夢境。他將剛才的遭遇歸結於幻想及夢境,這樣才能讓自己接受。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全然否定了他的自我安慰。赫勒欽是真的,湖心怪物也是真的,尤其是那四足怪物……那正是與他隨行的同伴啊。
望著倒在血泊中,頭顱與手臂、軀幹分離的屍體;望著還在從腹腔中流溢位的肚腸;望著栗色母馬苦苦嘶鳴卻無法站立。維戈霎時間明悟,這一切都是自己所為,他在“夢境”中看到的四足怪物不過是騎著馬的雷森及克里沃。
不,克里沃,維戈絕望而又哀慟地想,你不應該上來阻止我,你應該逃走的,我並不想傷害你,一點也不。他終於想明白那個熟悉的聲音是誰發出的,那是雷森的吶喊,還有克里沃的喝止。可維戈卻忘了他們,忘了他們的聲音。
他身上所有的力量被卸去,感覺身體已不再屬於自己,然而兩條腿卻自顧自地擺動起來。
“不,求求你,不要,爵士……求求你。”嘶啞哭泣的聲音讓維戈從悲傷中些許清醒。
是了,三個四足怪物,還有一個那便是科斯。他逃過了一劫,此時正躲在橡木盾牌後瑟瑟發抖,連啜泣的聲音都帶著絕望。
維戈看了眼手中的“長夜”,蒼白的劍刃上光影浮動,似乎也在為無辜的克里沃與雷森哀悼。他歸劍入鞘,款款地走向克里沃的屍體。
當他跪在克里沃的屍體邊,克里沃驀地睜開了無神的雙眼。他還活著,維戈欣喜若狂,手不自由地想去按住克里沃腹部的巨大口子。
“不,爵士。”克里沃慘白的嘴唇顫巍地闔動,彷彿這一個詞就用去了他所有的力氣,等過了很久,他才再次出聲,“神明仁慈……”
他是想讓我終結了他的生命,維戈頓時淚湧,可我怎麼可能再繼續犯下罪孽。他不停地用手試圖將肚腸塞回去,可怎麼都使不上勁,剛要用力拉扯,手掌就開始痙攣抽搐,呈勾爪狀。
克里沃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格外閃亮,目光炯炯注視維戈。“爵士,”他的聲音也突然洪亮,“我很抱歉,沒能成為騎士。”
不,是我沒有將你教導成騎士。離開統一王國後,維戈先是沉溺於王國覆滅的哀傷,接著又投入到競技場無休無止的角鬥,完全忽略了隨他去到斯特羅斯的克里沃。
一個合格的騎士應該學會馬上長槍的比試,這是維戈在峽口觀看克里沃長槍練習時的想法,他卻沒有說出口,他也忘了告訴克里沃一句話:“長槍的傷害並不在於它的第一下穿刺,而在於收回來的那一下,可以將敵人的傷口破壞得無法癒合。”這是戰場上的經驗教訓,現在對克里沃已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好想去當陽城看看比武大會的盛況。”克里沃語氣緩和,吐字清晰地說,“我希望重返雷蒙城,雖然那裡到處都瀰漫著糞便的味道……”
維戈悲傷得難以開口,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克里沃也笑了,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所有好轉的跡象不過是迴光返照。
“爵士……”過了良久,科斯從盾牌後朝維戈瞄了一眼,試探性地叫道,“你……‘醒’過來了嗎?”
維戈斜睨了一眼,朦朧的淚眼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