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假期都進行,大家司
空見慣,習以為常。只是平常因病有事,可以請假,可這次卻嚴格規定,即使病
得不能走路,也要抬到縣裡去!林鎮南老師這一年來雖然病魔纏身,哼哼唧唧,
可還能吃飯走路,當然不能請假。昆陽城的幾所中小學,加上縣裡常用來給開會
人員住的政治部,都擠滿了人。過虎崗教師住在政治部,和別的地方一樣,沒有
床,一間房裡,鋪上稻草,就像溫室裡排紅薯種那樣擠著睡。一間小屋睡上十幾
個人。林老師晚上要多次起來方便,而廁所離住所太遠,便照顧他和尚文睡在靠
門的地方。晚上,林老師要方便時,就到走廊上方便,用瓷盆盛著,然後尚文將
便溺倒到廁所裡去。住房又是小組開會討論的地方。人多,地下稻草狼藉不堪,
有人謔說類似牛欄豬窩,其實,冬天開會,擁被而坐,奇寒不能光顧,也許是別
無選擇的一種無可挑剔的最佳處所。幾年來思想改造的根子,已深深扎入教師的
心田,誰還敢說苦,即使是幕天席地,也能隨遇而安,而這裡有重樓覆壓,應該
說是一種享受。只是林老沒承受幾天這種享受,就只能臥而不能坐,不能安了,
不能吃硬而只能喝稀,這種稀,大會不曾備,尚文每天便在走道上備個炊爐子,
為他爸開小灶,別人謔笑林老享受縣團級。可林老卻養尊處優,報告不能聽,
發言無力氣。小組只好層層申報,後經縣領導整風的五人小組反覆研究,最終只
好抬著他送進縣醫院。
報到的第二天,照例是聽報告。縣委副書記挖心掏肺,披肝瀝膽,信誓旦旦
地說,這次我們誠請大家幫助我們整掉';三風';,割掉我們黨的機體上的非無
產階級思想作風的毒瘤,誠懇地希望大家真正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
們也保證做到';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嘉勉';。誰大膽鳴放,提的
意見最多、最尖銳,誰就對黨對人民最忠。你們不要錯誤的認為,全國早已在反
右,提意見,特別是提出尖銳的批評意見,就會被打成右派,這是杞人憂天。全
國的那些右派分子是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的政治集團,他們猖狂地向党進攻,
是要奪**的權,他們要輪流坐莊,執掌政權,重新把人民推向水深火熱之中,
讓我們走回頭路,吃二遍苦。這個我們不答應,我想,你們也不會答應。你們是
自己人,他們是敵人,你們與他們有著本質區別。你們還害怕什麼,還猶豫什麼。
你們快快行動起來,將大鳴、大放、大辯論、大批判的爐火燒旺,把我們的機體
上的一切汙穢,統統燒光。如果能做到這樣,黨會感謝你們,人民會感謝你們。
可書記聲嘶力竭的喧囂,開始並未引起廣泛的共鳴。老教師幾年來思想改造被
戳爛的傷疤,還未痊癒,年輕人有點小錯誤,生活會上就被指斥為不折不扣的資
產階級、**往事,仍讓他們記憶猶新,誠惶誠恐。連續幾天的小組鳴放,眾
口一詞,讚歌一串,缺點誰都不說。連許多一向喜鵲似的嘰嘰呱呱的不諳事的年
輕人,一夜間變得老成持重,謹言慎行,如履薄冰。只有那麼極少數的幾個心地
浮躁、平日頗有怨氣、不知天高地厚、而又自認出身麻石階級的,才在會上
訴說自己以往受過的不平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