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崇政殿外的簷下,範堯臣眯著眼睛,望了望高懸於天的烈日。
才過立夏,按往年的情況,正該是雨水充足的時候。可今歲不知道是怎的回事,南北都在鬧旱,不僅廣南西路、荊湖南路,江南西路,便連河北、京畿都一直在報旱。
春天裡頭雖然雨水不足,卻不至於滴水不下,總算叫農人搶種下了莊稼,可按著這個情況,如果夏日還是這般旱下去,夏糧能收多少,當真是個未知數。
他摸了摸袖子裡頭的摺子,心中沉甸甸的。
撫州遍野皆是蝗鞘,待到夏秋蝗蟲孵化出來,正正撞上莊稼成熟。
自年前孫相公請郡,他終於得任了首相,可一經上任,便撞上接連的麻煩事。
楊奎上旬才班師回朝,兩人將將在天子趙芮面前就延州的傷兵的撫卹,並戰功的褒獎之事,吵了個天翻地覆。
他藉著對方未得大功,國庫空虛等等為由,把楊奎氣得幾乎御前失儀。然而即便如此,自家依舊佔了上風,今次發下去的撫卹並犒賞,是樞密院原定的一半都不到。
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想到,這過了一個月,就輪到自家被人看笑話了。
袖中攏著撫州、荊州等處發來的奏摺,範堯臣腦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現起夏秋之後漫天的飛蝗,餓殍遍野,流民困頓、遑遑不給的情景。
屆時御史臺會如何攻訐?
若是楊奎不趁機落井下石,黨同伐異,他就改做同“楊”姓!
天災人禍,不能提前防患於未然的話,自家作為首相,必定就是引咎避位的下場。
範堯臣正憂心忡忡,崇政殿的閣門官已是從殿內出來了,請他入內。
天子趙芮正在看著一份奏章,見範堯臣來了,先命人看了座。
範堯臣依禮推辭了一回,才坐了下去。
“範卿,我聽說金水河水已是矮了一尺有餘,可是真的?”趙芮著急地問道。
朱保石在皇城司中,做為天子的耳目,他每日都會對京城中的各路訊息進行蒐集整理,繼而上呈,又靠著各處走馬承受、監察御史等等,趙芮才不至於對治下四方州縣的民生情況太過陌生。
事實上,他這一回收到的不僅有金水河的訊息,還聽說坊間的糧價已經每鬥上漲了十文。
此時夏糧未出,按著往年的習慣,糧價漲個三文五文的,十分正常,可一氣漲了十文,已是十分可怕了。
在這等事情上,範堯臣自然不敢欺君,只得道:“確有此事,不僅京畿,河北也在鬧旱,幸好常平倉裡頭還有去年的存糧,不至於太過緊張。”
他一面說著,一面把奏章從袖子裡掏了出來。
一旁的小黃門連忙上前接過,雙手呈給了趙芮。
“陛下,撫州、荊州、邕州都報了蝗情,其中撫州尤甚,聽說曠野之處,河灘邊上,盡是蝗蟲卵,撫州請免今歲秋稅。”
“免!”還未翻看手裡的奏章,趙芮便毫不猶豫地道。
待得他把幾個州中遞上來的摺子都看了一遍,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範卿,撫州雖不是交通要地,可下連廣南、上接荊湖,右壤江南東路,一旦蝗蟲飛散,便是一發而不可收的境地。”他道,“你可有什麼打算?”
範堯臣自然也是著急的,入宮奏對之前,他便同手下商議過許久,也有了大體的思路,此時聽得趙芮問,立時回道:“陛下,臣想,不若分派捕蝗特使下到撫州等處,專司滅蝗。”
趙芮不由得皺了皺眉,道:“上回何郯不是才上了摺子,說捕蝗使干擾百姓,一味滅蝗,卻使得民眾負擔甚重嗎?”
他口中說的何郯,乃是梓州知州。
梓州去歲鬧蝗,朝中特遣了捕蝗使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