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繼安雖是父親裴六郎啟的蒙,林氏畢竟作為生母,見過兒子學字,此時同從前再不相同,用筆習慣畢竟沒有改變,她知文善墨,一眼就看出這一筆魏碑體出自哪一脈系。
一個已經成人的男人,給一個同自己沒有血緣的女子謄抄回帖,這般行徑,實在顯得過於親暱。
林氏見到這一筆字,已是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她聽鄭氏說過想給裴繼安說沈念禾做親的事情,當時就十分不滿意,眼下見得兩人如此關係,明明算算時間,才認識不到一載,可其中隱隱透出來的你唱我隨,讓人怎麼看怎麼惱火。
等到再翻看其中內容,只瞄了瞄,她就忍不住“哼”了一聲,將那帖子扔在桌上。
凡人作文,皆有筆仗,這回帖當中的行文雖然極盡矯情之能,看著很像是個閨閣女兒的口吻,又強用了一堆典故,可其中筆觸、文風,卻無法半點遮掩,分明就是裴氏文風。
林氏在裴家十年有餘,情濃時同丈夫多有詩詞聯對,看回帖中所寫,哪裡還會認不出來這是兒子捉刀。
——幫著抄一抄文字也就罷了,連帖子也要代為擬寫,明明是下人做的事情,居然這樣上趕著,還要不要臉的?
定親的事情都尚未確定,已是這樣對待了,等到當真娶回家,日子會過成什麼模樣?
旁人是夫唱婦隨,這一個,好端端的,生生被過成了婦唱夫隨。
林氏自己嫁給裴六郎時,夫妻兩個自然是齊眉舉案,情真意切,丈夫還常給畫眉塗脂、同唱同和,可眼下轉換身份,自家成了婆婆,見得兒子如此向著一個外人,打心底裡扭轉不過來。
她過了片刻,實在有些氣不過,又把那回帖撿了起來,翻開再讀,其中矯揉造作,叫她越看越來氣,暗想:十年寒窗,你這學來,難道是為了給女人寫帖子的?!
再又有其中內容,半點沒有婉轉,拒絕得毫不留情,只說自己母親故去,父親音訊未知,於情於理,不便外出赴宴。 feisuzw.
林氏原還不覺得有什麼,一旦知道了捉刀者是自己兒子後,再看這一份回帖裡頭用典同口氣,就隱隱讀出幾分譏諷之意,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
裴繼安聰明得很,又怎麼會不知道傅家送過去的帖子是自己的意思——傅蓮菡初回京城,東南西北都認不清,同沈家從來沒有什麼往來,又怎麼想得到請沈念禾去赴宴。
做孃的面子被親生兒子硬打回來,讓她彷彿吃了蒼蠅似的。
雖然覺得裴繼安不可能猜到自己叫沈念禾來上門赴宴的目的,林氏還是不由得有些心中發虛,可要是去解釋,好似又太過刻意,要是不解釋,又怕被“誤會”。
更要緊的是,是她叫人去送的邀約,眼下其人不來,給繼女看在眼中,少不得又要生出輕視來。
林氏手中還捏著帖子,外頭嬤嬤已是匆匆進得門來,叫道:“夫人,姑娘忽然驚夢,燒起來了!”
傅么娘年紀小,白日間受了驚,又受了傷,雖是吃了藥,哪裡是那樣快能好的,不知怎麼,半夜忽然就發起了燒,醒來不見親孃,登時就哭鬧起來。
林氏忙把手中帖子扔了,再顧不得旁的,匆匆往後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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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么娘這一場燒燒到了天亮,到得白天,又開始嘔吐,邊吐還邊腹瀉,縮成小小一團,叫了好幾個大夫來,因她年紀太小,用藥都不太便宜,針也不好施,一個兩個都說要靜養。
她哭著鬧著要親孃,林氏只好守在邊上,連著兩日都沒能去找繼子繼女。
傅蓮菡一面樂得她不來,一面又忍不住同傅令明抱怨,道:“原還信誓旦旦說宴席由她來操辦,眼見過不得兩日就要到時間了,也不見有人來說一聲怎麼辦,也沒說請什麼戲班子,還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