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裴繼安在此處寤寐思服,一床之隔,不遠處的謝處耘也輾轉反側。
他聽得對面床上的動靜,勉強自己閉著眼睛,不多時,忍不住又睜開看了過去,卻是隻見得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出來。
謝處耘心中空落落的,有心要同那裴三哥問話,可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吞了回去。
——問什麼呢?
是問三哥,你是當真喜歡她嗎?
還是說三哥,我好似也有點喜歡她,你不如等一等,等我看得清楚再定?
這樣的話,他麵皮再厚,也實在說不出來。
謝處耘自小跟在裴繼安屁股後頭長大,真正是把對方當做父兄看待,又敬又重,十餘年來,文不成、武不就,又時常鬧事,在外混得很,從來只有添麻煩,沒有幫忙的時候。
可裴繼安從不嫌他麻煩,還總想辦法拉他起來。
謝處耘去得宣州投靠生母同繼父,屢次同郭向北生出衝突,甚至後頭被州學攆出來的時候,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全靠裴繼安並不放棄,給他另外鋪路。
他私下裡甚至還想過,為了這三哥,叫自己把命拿出來也是肯的。
而今甚至不要拿什麼命,只是為了一個尋常女子,難道便要叫對方為難嗎?
謝處耘抓著床角的褥子,把那褥子拽得皺巴巴的,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安安靜靜等到快天亮了才睡著。
晚睡早起了半個多月,頭夜又幾乎沒睡,次日一早,謝處耘醒來的時候天邊已是大亮,轉頭看那漏刻,早過了寅時。
他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一骨碌爬起來,也無心想什麼旁的事情,匆匆罩了衣裳,洗漱一番,急急就出得院子。
一進正堂,就見裡頭那桌案上擺滿吃食,大碗的雞湯麵濃香撲鼻,其中一碗雞湯上頭還飄著黃黃的浮油,又點綴著幾片青翠的菘菜,新鮮又添了撕成小條的雞肉擺在上頭,另有一股芝麻油的香氣。
湯麵之外,還有一大籃子麵點,山楂饅頭、糖饅頭、棗饅頭、紅豆饅頭胡亂堆疊而放,一看就是才蒸出來的,正往上冒著陣陣白白的熱氣,另還有棗泥山藥糕、山楂山藥糕、綠豆糕各一盤子,再往邊上下則是一大壺豆漿飲子。
一大早的,見得如此豐盛繁複的一桌,而那手藝一看就是那裴三哥做的——饅頭全數都開口笑,笑口處質地鬆軟,棗泥山藥糕、綠豆糕樣式小巧精緻,便是那面也拉得毫細。
鄭氏見得他來,笑道:“可算起來了,你三哥時候再過一炷香功夫,你那裡還沒動靜,便叫我要去喊你起床了。”
又指著桌上那碗上頭飄了浮油的雞湯麵道:“快吃!你三哥特地給你盛的,說你愛吃這個芝麻油拌的雞絲,又怕你來不及,便給先裝出來放涼了。”
眼下時辰已晚,眼看就要遲到,謝處耘也再沒空說旁的,連忙坐得下來,快快把面吸了。
他年紀輕,消耗大,昨夜一晚沒睡好不說,早上又起遲了,其實肚子裡頭早已餓得厲害,只是餓過了也沒甚感覺,此刻一碗麵下肚,頓時周身暖洋洋的,這才覺得胃口開啟了,又去拿自己愛吃的山楂饅頭並豆漿飲子,左右一看,沒見得裴繼安,便隨口問道:“三哥人呢?哪裡去了?”
鄭氏拿眼睛剮了他一眼,道:“去給你套馬了!有你三哥在後頭管事,你這甩手掌櫃倒是做得舒服,等將來你成了人,搬出去住了,看誰來給你打點這些!”
如果是往常,謝處耘肯定會笑嘻嘻回一句“我就不搬出去,這一世湊著同三哥住在一起!”,可今次再聽得鄭氏所說,卻是隱約有所感,嘴裡咬著喧軟香甜的山楂饅頭,嚼著嚼著,嚼到了裡頭的山楂餡,只覺得酸得好似發苦,一時半點胃口都沒了。
他此刻再看桌上擺著的東西,忽然想起來,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