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一下子就聽了進去,忽然想到前次修那宣縣圩田,忍不住道:“怨不得三哥做事總比旁人快……”
事事都想著同時推進,先把事情先後順序過一回,將步驟爛熟於心了,再來動手,自然就會事半功倍。
一樣是做菜,做的還是同樣的菜,放在鄭氏身上,就要做個小半天,可放在裴繼安手裡,時常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做好,其中除卻熟能生巧的原因,大半還是處於他做事已經習慣了先心中有數。
這般行事方式,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連做菜都要先想了先後順序,更何況做正經事?
彷彿猜到她在想什麼似的,裴繼安忽然放低了聲音,道:“我從前去過酒樓裡頭做學徒。”
沈念禾忙抬起頭看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裴繼安就笑了起來,道:“那酒樓有釀酒權,只是沒有好方子,只好拿土法來釀,天天晚上都要守著灶臺,免得火大了燒焦鍋子,叫那糧谷酒品相差,也不至於火力不夠,出酒少。”
他頓一頓,又道:“當年跟我同一批進去的有三十人,也是學徒,我年紀最小,可回回守夜時都是我釀出來的酒最多也最好……他們只顧著照師傅交代的話來做,卻不曉得動腦子,只我願意多出力,也願意多想事,從來不曾睡死過去,燒焦了糧谷。”
又把自己當年怎麼釀酒,怎麼守夜,一夜醒來四次,從未睡過頭,醒來之後,倒酒添柴,一個灶臺一個灶臺次第走過去,從頭到尾,時間算得剛剛好,旁的學徒有多少不服氣他,後來他又是怎麼將人全數收服的。
因說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距離此時甚遠,用的手法也簡單粗暴得很,全不像此時一般謹慎巧妙,常用四兩撥千斤之法,而是另有一種大開大闔的風格。
沈念禾聽得簡直聽得津津有味,只覺得跌宕起伏,比尋常戲本子都要有意思多了。
裴繼安說到最後,卻是輕聲道:“等忙完了這一陣,我給你釀酒喝,也好叫你嘗一嘗。”
還不忘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句,道:“我會做的還有很多,遇得又不會的,還可以新學——一日給你做一樣,五六十年、七八十年也做不完。”
沈念禾面上的笑頓時收斂了起來,慢慢泛出一點點的紅。
一天做一樣,做個五六十年、七八十年,這同直接說給你做一輩子,又有什麼區別?
沈念禾握著筷子,還沒來得及吃那雞湯麵,手心已經握出汗來了。
——她昨日盤算得好好的,想要多看一看,想一想,可再這般下去,幾乎要全然被這裴三哥帶著走,怎麼還能想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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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過早飯,一齊去得小公廳,因修堤造田在即,千頭萬緒,俱是忙得很。
那郭保吉拿謝圖做只雞,殺給下頭猴子看,果然雞殺完了,滿山的猴子都為之一肅,知道這一位監司官不好糊弄,是以做什麼事情的都曉得夾緊尾巴了。
郭保吉已是定下了日子,面上對眾人說是等朝中詔令一出,立時就開始動工,可私下卻同裴繼安言明,哪怕朝廷不同意修,這圩田他也修定了,是以樣樣都要按著立時就修來準備。
不過裴繼安不怕事情麻煩,只怕上頭那一個行事反覆,遇得郭保吉這樣的性子,倒是覺得十分難得,又因郭保吉先頭還是隔三差五來一趟小公廳,後頭索性隔日來一回、乃至日日都過來,那許多外地調派而來的官員也都不敢再放肆。
裴繼安並無官職在身,位卑而權重,本來還打算設法立一下威,有郭保吉特地跑來在後頭鎮著,哪怕他什麼都不坐,其餘諸人也都老實得很,叫裴繼安原本的許多法子全部作廢,一切都順利極了。
他忙了七八日,終於樣樣都順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才騰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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