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擺設,劉看庫雖是從未見過,可聯想方才裴繼安所說,又看眼前情形,哪裡又猜不到牆上掛著的乃是刑具,此處多半不是提刑司,就是京都府衙的刑堂。
有了先入為主,他看那些鞭子、夾板上黝黑髮亮的顏色,就滲得厲害,不知是不是錯覺,甚至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同腐臭味,再轉頭看這房間,明明大白天的,卻是潮溼昏暗,地面斑斑駁駁,不曉得是血漬洗不淨還是什麼緣故。
劉看庫膽已裂了。
他多年作吏,自然知道進了刑房,便是任人搓圓搓扁,是死是活,全看審訊人一念之間。再一想昨日去找徐管事時,對方渾不在意自己安危,登時越想越怕。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雖然才進刑房,還未受刑,劉看庫已經曉得他刑是必定受不住的,一旦稍微吐露出些什麼來,姓徐的那一邊未必會相幫,說不得還會設法讓自己瘐死獄中,好逃脫責任。
相比起來,劉看庫自覺所得不夠萬一,簡直微不足道,可他所處位置最為重要,若無他在,怎可能做得如此乾淨,而那徐管事不過一張嘴,卻能得更多,原來不過是個靠恩主舉薦得官的小嘍囉,剛進京時,甚至只能去南燻門外頭賃屋子住,不過數年功夫,居然已經能在梁門大街買宅子,簡直就同鯉魚躍龍門一般!
眼下他好處沒得到什麼,眼見命都要償還在這一處,雖是外頭還有父母妻女,可比起自己的命,那些都不算什麼了,將來事情將來再說,此時卻生死關頭,一旦行錯,說不得就再見不到明天太陽了。
劉看庫一旦想通,動作也是極快,他手腳未被綁縛,一下子就巴住身邊的雜役,叫道:“我要見裴官人!我要見裴繼安!我有話要同他說!”
***
且說潘樓街這一處才送走了劉看庫,沒過多久,鄭氏就回來了,她先叫人把自家買的佈置陳設一一攤開擦拭,連忙又轉去同沈念禾道:“……見得一張竹床,原是匠人做給自家女兒陪嫁的,誰料得後頭嫁了個行商的南人,做好的床就不好運送,我瞧著倒是頂舒服,又涼快,本來想給你買了回來,又怕你不喜歡,趁著還不到午間天熱,正好帶你去看看。”
鄭氏是個急性子,一邊說,一邊就把沈念禾往外頭帶。
那匠人自家在牛行街上頭開了半間小鋪子,左邊是間小酒肆,裡頭做些左近人家生意,他只佔了右邊一半,做賣傢俬用具,用的不是竹料,就是松木、胡桃木,雖然料子尋常,手藝倒是挺精巧,便是做飯撈菜的爪籬都比外頭做得漂亮。
鄭氏一慣愛這種好看又小巧的,此時挑了這個,又看中了那個,簡直樣樣都想往家裡搬,因怕沈念禾笑話,還不忘給自己辯解道:“都是竹、松料,也不值幾個錢,放出去給人看了都不怕被說的。”
沈念禾忍不住莞爾,也不擋著她在此處挑這個看那個,跟著匠人媳婦進去看那竹床。
那媳婦子十分健談,先前見得鄭氏想買,只要等沈念禾來定,有意要做成這筆買賣,一進房中,便將窗戶往外開啟了,叫外頭光線透進來,還不住同她介紹起來,譬如竹子是什麼竹,又怎麼制過,能用多少多少年,當日因是要給女兒做嫁妝,夫妻二人付出多少用心云云。
又道:“本來是當真不捨得賣,只是與我們家同賃這一處鋪子的那一位無處放酒,叫我們騰出地方來,這床也無空房可以放,才不得不低價賣了。”
一面說,一面將那竹床上頭罩著的一層油紙給掀了起來,給沈念禾細細介紹。
這竹床做得確實很用心,報的價格也並不高,又是鄭氏早早看中,十分積極要給自己買的,沈念禾自然不會特地挑毛病,只看了兩眼,便點了點頭,笑道:“那煩請同我家嬸孃說價吧。”
三下兩下做成生意,媳婦子也高興得很,道:“姑娘真是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