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員打來了洗腳水。一試,正好,政委得意地笑了,猛拍了一下坐探的肩:
“你好好給我幹吧,我眼睛準得很,沒得錯的!”
坐探無聲地笑了,自己去倒了洗腳水後,又坐下把鞋脫下,仍用包裝紙仔細地包好,雙手把它握在手中,洗乾淨了的腳又坦然踩在地上。
坐探願意立功贖罪。他被押回三營後,營部將他立功的時間選在當晚九點過,要三連派兩名不怕死又有勁兒的老戰士帶他回家打訊號,並叫三連去人將他押回了三連。
連裡決定派汪三和“洋狗”押坐探去立功。“洋狗”名楊建國,是與汪三同一戰鬥小組的戰友,由於橫蠻好鬥而得此外號。他勇敢強健又槍法出眾,家庭成分也好,但常常無組織無紀律,此次行動僅當汪三的助手。 汪三家庭成分太差,因而十分馴服可靠,加之精明強悍和英勇,又是老戰士,便當二人小組的組長。
於是,汪三和“洋狗”,午睡後就被通知到連部去看守坐探。“洋狗”說他有事情,叫汪三一人先去,他晚飯後再來。
在三連連部,坐探蹲在房簷下,膽怯地若有所思。大家像看怪物似的圍觀他,男男女女有的沉思、有的小聲評議感慨。
坐探於六三年高中畢業回鄉,高瘦、微駝而蒼白,一眼可知是個農村的落魄讀書人。沒人想打他,但他自知有罪,滿臉的卑怯和歉意,很怕不被信任和很怕捱打的樣子。不管誰問他,他都積極地簡短回答,一點不像電影上的地下工作者。地下工作者應是有堅定信念和意志的,可他,一副廢物懦夫相!
人們好奇而鄙夷地打量他,嘲弄地問他一些有關特工的問題,比如:“你的收發報機呢?藏哪兒去了?”“給我照張像吧。不會?你他媽的特務還不會照像?”“來,我們兩個摔一跤。不會摔跤?特務還不會摔跤?別客氣了,來,露一手。”等等,大家哈哈笑。
汪三持槍站在旁邊,惹不起大家,不吭聲,有時也悄悄笑。坐探羞愧內疚自己的無能,含糊其詞地不知怎樣應付。幸虧連長在屋裡聽不下去了,出來一頓臭罵,混小子和看熱鬧的姑娘們才散開了。連長叫人給坐探提了個小凳出來。
開飯時,後勤戰士給連部挑來的飯擔中,有一份專給坐探辦的小灶伙食。它比別人的晚餐高階得多:一碗紅燒肉,一碟滷牛肉,還有炒雞蛋和肉片湯。而其他人的大鍋飯,僅炒雞蛋和肉片湯而已。
大家都擔心坐探吃不完,側眼嫉妒地觀察著他。眾目暌暌下,他端著大飯碗,不太自然地使著筷子,下巴矜持地蠕動,喉結一滾一滾的。看得出,他在抵禦著美食的力量,努力放慢進食速度,以免狼吞虎嚥地被人嘲笑。不過,面對著好飯菜,他激動得手微微發顫,不僅因為平生很少吃到這樣的盛餐,還由於被抓後的兩三天裡,人們為了促使他主動地說出一切,雖然還沒打他,但對他的睡眠和飲食卻是非常地疏忽了的。他以最大的毅力控制著速度,慢慢地把幾個碗都羞愧地吃了個乾淨。
黃昏時,為了配合這次行動,由連長率領,共去了兩個排。立功小隊也走在稀稀拉拉的隊伍中,“洋狗”在前汪三在後,把坐探夾在中間。
半途上,汪三警告坐探:“夥計聽著,醜話說在前頭啊,你不要逃跑。任何情況下都要跟著我們不要離遠了,離遠了我們就開槍,真的要開槍。”
坐探低頭趕路,左脅夾著新鞋,不知在想什麼,自言自語般地回答:“哪個敢喲。”
“洋狗”驀地轉身,用手槍頂住坐探的下巴,笑嘻嘻地邊往上戳邊問:“媽的,你說甚麼,哼?你說我不敢?你看我敢不敢,跑一步試試看。哼、哼,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