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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街道上去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卻站在原地,好長時間望著他的背影。他看到那人已經走出五十來步以後,回過頭來望了望他,他仍然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從遠處不可能看清楚,可是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像覺得,這一次那人又冷冷地、十分憎恨地、洋洋得意地對他笑了笑。

拉斯科利尼科夫雙膝簌簌發抖,彷彿冷得要命,有氣無力地慢慢轉身回去,上樓回到了自己那間小屋。他摘下帽子,把它放到桌子上,一動不動地在桌邊站了約摸十分鐘的樣子。隨後渾身無力地躺到沙發上,虛弱地輕輕哼著,伸直了身子;

他的眼睛閉著。就這樣躺了大約半個小時。

他什麼也不想。就這樣,一些想法,或者是某些思想的片斷,一些雜亂無章、互不相干的模糊印象飛速掠過他的腦海:一些還是他在童年時看見過的人的臉,或者是在什麼地方只見過一次,從來也沒再想起過的人的臉;B教堂的鐘樓、一家小飯館裡的檯球臺,有個軍官在打檯球,地下室裡一家菸草鋪裡的雪茄煙味,一家小酒館,後門的一條樓梯,樓梯很暗,上面潑滿汙水,撒滿蛋殼,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星期天的鐘聲……這些東西不停地變換著,像旋風般旋轉著。有些東西他甚至很喜歡,想要抓住它們,但是它們卻漸漸消失了,他心裡感到壓抑,不過不是很厲害。有時甚至覺得這很好。輕微的寒顫尚未消失,這也幾乎讓他感到舒適。

他聽到了拉祖米欣匆匆的腳步聲以及他說話的聲音,閉上眼,假裝睡著了。拉祖米欣開啟房門,有一會兒工夫站在門口,似乎猶豫不決。隨後他輕輕走進屋裡,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前。聽到娜斯塔西婭低聲說:

“別碰他,讓他睡夠了;以後他才想吃東西。”

“真的,”拉祖米欣回答。

他們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掩上了房門。又過了半個鐘頭的樣子。拉斯科利尼科夫睜開眼,把雙手墊在頭底下,仰面躺著……

“他是誰?這個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人是誰?那時候他在哪兒,看到過什麼?他什麼都看到了,這是毫無疑問的。當時他站在哪兒,是從哪裡觀看的?為什麼只是到現在他才從地底下鑽出來?他怎麼能看得見呢,——難道這可能嗎?……嗯哼……”拉斯科利尼科夫繼續想,身上一陣陣發冷,一直在發抖,“還有尼古拉在門後拾到的那個小盒子:難道這也是可能的嗎?物證嗎?只要稍有疏忽,就會造成埃及金字塔那麼大的罪證!有一隻蒼蠅飛過,它看到了!難道這可能嗎?”

他突然懷著極端厭惡的心情感覺到,他是多麼虛弱無力,的確虛弱得厲害。

“我應該知道這一點,”他苦笑著想,“我怎麼敢,我瞭解自己,我有預感,可是我怎麼竟敢拿起斧頭,用血沾汙我的雙手呢。我應該事先就知道……唉!我不是事先就知道了嗎!

……”他絕望地喃喃低語。

有時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呆呆地只想著某一點:

“不,那些人不是這種材料做成的;可以為所欲為的真正統治者,在土倫擊潰敵軍,在巴黎進行大屠殺,忘記留在埃及的一支部隊,在進軍莫斯科的遠征中白白犧牲五十萬人的生命,在維爾納說了一句語意雙關的俏皮話,就這樣敷衍了事;他死後,人們卻把他奉為偶像①,——可見他能為所欲為。不,看來這些人不是血肉之軀,而是青銅鑄就的!”

突然出現的另一個想法幾乎使他大笑起來:

“一邊是拿破崙,金字塔②,滑鐵盧③,另一邊是一個可惡的十四等文官太太,一個瘦弱乾癟的小老太婆,一個床底下放著個紅箱子、放高利貸的老太婆,——這二者相提並論,即使是波爾菲裡·彼特羅維奇吧,他怎麼會容忍呢!……他豈能容忍!……美學不容許這樣,他會說:‘拿破崙會鑽到‘老太婆’的床底下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