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中外,安靖朝廷,使百官皆得任職,賞罰各當其實,人主垂拱無為,以享承平之福,此真宰相也。”
事情都讓宰相做了,天子做什麼?!
天子自然只能垂衣裳而天下治,不下席而天下治!
到得此時,趙芮依舊還記得,自家剛剛臨政的時候,當真是夙興夜寐,只差把垂拱殿做了寢宮。
而當時的老相傅畢是怎麼跟自己說的?
“政務多出親批,若事事皆中,亦非為君之道。脫十中七八,積日累月,所失亦多。”
當皇帝的親自批閱政事,全對了,還要被臣子指責非為君之道?!十中七八,便要被臣子指著鼻子罵?!
做皇帝,要當臣下的來教嗎?!
可又能如何呢?
他乍然親政,從小到大長於宮中,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郊外祭天。
然而朝中那些個重臣,哪一個不是外任數十年,踏遍大半個大晉輿圖,鬥過胥吏,治過刁民,個個進士出身,人人文武雙全,一杆筆能把死的寫成活的,把活的氣成死的!
說句難聽的,他們就是拿話來哄,自家也辨別不出真假。
況且大晉向來講究“祖宗法”。
何為祖宗法?
同前朝不同,這不是開國皇帝親手訂立,頒行,要求子孫遵守的規法,而是由一系列先帝故事、習慣、故典組成的非成文憲度。
——這所謂的故典與慣例的整理,不是別人,正是士大夫群體。
做臣子的來寫皇帝要遵循的祖宗法,能寫成什麼樣子?
趙芮的爹,在即位幾年後,也只能對輔臣言說:“軍國之事,無鉅細必與卿等議之,朕未嘗專斷,卿等固亦無隱,以副朕意也。”
何等低聲下氣。
此時的詔書,雖然都是以天子的名義發出,可原則上,起草卻是都要經過宰相所轄的中書舍人之手,天子不過是照理批准而已。
而以天子名義發出的詔書,必須有宰相的副署,才得以成為正式政令,否則,沒有三省施行的,都沒有任何效力。
立國之初,因為三位宰相同時辭相,太祖皇帝打算任用新相,由於沒有宰相副署,天子打算從權,親自簽署,卻被他選中的新相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此有司職爾,非帝王事也。”
大晉立朝上百年,十多位皇帝,到得如今,被士大夫拱上神壇,塑造成垂範後世的,不是開國皇帝太祖,不是在位期間拓土開疆的神宗,卻是資質平庸的仁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