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剁頸,兵士從不回頭,一刀一斧下去,哪裡順手砍哪裡,哪個順手殺哪個,剁到哪裡是哪裡,就算錯了手,也並不理會,只把刀斧抽了出來,一路踩了過去。
滿地的人頭、胳膊、碎肉、爛骨,人頭有整個的,眼睛或大睜或半閉,有半個的,眼珠子都被削得只剩一半;胳膊有半根,有一根,有些已經掉得遠遠的,卻半截子自在地上顫著手指頭;碎肉糊得滿地都是,叫人一看便要作嘔;骨頭黃黃紅紅的,骨髓與紅肉黏在一起。
腦漿與血水濺得四處都是。
宗餒打過大小戰役十餘場,從未見得麾下兵卒被殺得像今日這般慘。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嗝,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中的韁繩。
胯下馬掉頭便要往後逃。
宗餒手一抖,想著軍中的譚宗與李富宰,這才猛的醒過來一般,連忙將手中韁繩攥穩了,幾乎是咬著牙對著一旁的傳令兵低聲叫道:“快去報將軍!若不退兵,這一萬兵卒,便要盡數死在此處了!!”
那傳令兵飛也似的撒開了腿往後跑,抓了匹馬,連踩了三四下,也沒踩到馬鞍下頭的踩勾上,打了好幾次滑,最後才險險上了馬背,還差點被翻了下來。
宗餒催走了傳令兵,看著場中近乎一面倒的戰況,越發地慌亂,一面徒勞地胡亂指揮著兵卒抵擋,一面一心一意等著退兵的號角聲響起,好儘快結束這可怕的對陣。
然而他沒有等到號角聲,卻等到了耳邊箭矢飛來的聲音。
那箭矢短促而尖銳,不同於射過來的普通飛矢,卻是令他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一個多月來,只要這聲音響起,就不知道要收割走多少交趾兵的性命。
是神臂弓!
宗餒的身體反應比腦子慢了半拍,明知此時應當伏在馬上,卻是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轉過頭。
他頭還未能轉完,一根木羽箭由遠而近,還沒叫他一口氣吸進胸膛,箭尖便自他的右耳扎進了腦子裡。
宗餒瞪大了眼睛,望著遠處挾勢而來的騎兵,莫名的,明明眼前閃過斑斑點點的白星子,本該什麼都看不清了,卻又好似見得其中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朝著他露出了一個輕蔑而嘲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