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一朝宰輔,並不想給新任天子留下一個諾諾連聲的印象,況且此事正是他之管轄,更不能聽之任之。
他側過頭,對著正將自己大誇特誇的王成府道:“新鄭門到金明池的路堵了半日,京都府衙竟是半點不知?”
王成府被噎了一下,張著嘴,實在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才好。
孫卞又道:“而今那巨石正在何處?兩名傷者傷情如何?那巨石為何會凌空而下,罪魁為誰?死了四人,各自是什麼人家,籍貫何處,家人又在何處,可有做好安撫?此事若是都水監行事所致,朝廷必要有所撫卹,撫卹該要如何算,京都府衙可有考量?”
他一問接著一問,句句不是好話。
追究完京都府衙的責任,他又轉向了一旁的張瑚,不過此次只看了他一眼,再沒有理會,直接轉向了上頭坐著的張太后,問道:“不知都水監正做什麼大事,為何要用如此巨石?既是動用巨石,便應當小心行事,此番是誰督監,當日輪值之人,應負首責!”
自孫卞進殿以來,張瑚一個字也沒有說,方才王成府、周得昆兩人努力脫罪,他已是看在眼裡,只是今次之事,全是偶發意外,如何能管控?
當日都監的乃是都水監中一名尋常差吏,張瑚也並未打算護著。
做錯了事,便應該負責,此乃正理。
而自己……確實也有責任……只這責任實在來得有點冤枉。
偏生就在那一天、那一時、那一處地方,又是那一塊巨石脫了車,攔也不能攔,偏還壓死了路上百姓。
這事情無論換做誰人來做,都不可能避得開,實在是運氣不好,他張瑚只能認了!
只是該認的要認,不該認的,斷斷不能亂認!
張瑚聽得孫卞逼問了京都府衙一番,對面兩人無言以對,又見孫卞轉過頭來,滿似以為他要追問自己,正打點精神,擬要好生解釋回答,卻不妨對方連正臉都沒有給一個,已是轉向了上頭的張太后。
他從未有過被忽視得這般徹底……
張瑚自小便是天驕之子,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往來無白丁,自詡自己無論是對上文臣也好,武將也罷,全然無所畏懼。
宰輔又如何?他來往過的宰輔還少嗎?
然則到得這大殿之上,與孫卞正面相對,他才真正明白了“羞辱”二字的意思。
張、孫兩家,從前不是沒有過交集。以往與這一位孫參政相處,對方是春風化雨,和氣豁達,哪怕有幾分威嚴,那也不會被自己放在心上。
可今日,他連話都不問,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擺明了把自己當做個靠著裙帶掛職的傀儡。
張瑚氣得牙根都在發癢。
此時正在說正事,張太后也不像以前那般顧忌弟弟的體面,當即便回道:“老身已是叫張副監丞去徹查此事,又差了皇城司督查,想來很快就能有個結果。”
皇城司乃是天子耳目,而今天子尚幼,其實便是太后耳目,叫太后的耳目,去查太后的孃家堂弟,能查出個什麼結果來,自然是不問便知。
孫卞當即反對道:“此事不當由皇城司督查,事關人命,當交由御史臺督查!”
他說的乃是正理,張太后卻只道:“御史臺可輔查,督查還是交給皇城司。”
她乃是一句陳述,並非問話,說完此事,便不再贅言,復又轉向周得昆道:“此事之中,京都府衙辦事不利,回去自查一番,且看究竟是個什麼緣故,為何金明池旁堵得這樣厲害,衙門裡頭竟是全不去管顧。”
又道:“昨日場中百姓所為,確是見義而為,正當褒獎,且把當日參與之人詳列出來,屆時貼了告示出去,好生褒獎,擬個章程出來,出力的給錢,再看看領頭的是誰,若是行事果然得章得法,給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