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外頭總共聚集了百餘人,男女老少皆有,此時聽得那老人喊叫,那聲音初時大,卻是越喊越小,到得後頭,撕心裂肺的,已是聽不清楚究竟在叫得什麼,其中竟是隱隱帶著哭聲。
眼下早已立夏,正午的日頭照在人身上,不多時便熱得人一頭一臉的汗,可眾人卻是一個都不曾躲開,隻立在原地,被那喊聲帶著,都是老老小小的,本就容易動情緒,慢慢也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街頭巷尾,一片哭聲,引得路過行人聽了,一個傳一個,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放了手中差事圍得過來,或跟著默默流淚,或立著發懵,或跟著哭嚎。
那顧家管事在得裡頭,哪裡敢開門,只做什麼都不曾聽得,只好靠著門背默默流淚罷了。
隔著一條街,行不過盞茶功夫路程,李伯簡正焦躁地在公廳裡頭打著轉。
他轉了一圈,又轉一圈,只聽得外頭哭聲震天,聲音不遠不近,卻半日不見得有衙役回來,也未聽得哭聲停歇,實在焦急異常,只好急急又叫了個胥吏進來,催道:“去瞧瞧怎的回事,明明帶了許多巡鋪過去,半日也不見有人回來,那一處鬧得越發的大,給天使聽了,如何了得!”
胥吏領了命,匆匆出得門去。
李伯簡擦了一把熱汗,只覺得背脊發涼,心中不免有些埋怨。
從前怎的未覺得這些個百姓如此難管過?!
在顧延章手裡時,一個兩個都是良民,莫說盜賊奸人了,城中連打架鬥毆、聚眾鬧事的都少見!早間才說要巡城,不到晌午就各條街巷中自發組織了人手巡城,下午喊運糧米,未等得天黑就個個領了壯丁去扛搬糧米,連吆喝都不用大聲的!
有時候見得街邊有人爭吵,不用巡鋪過來,就有路過的老人幫著勸了,說什麼“多大點事,何妨各自退一步,莫要鬧的大了,屆時傳到勾院耳中,又要叫他抽空想辦法來管事!他已是這樣忙了,何苦要去添亂!”
他當時聽人說了,還在心中感慨,這一城百姓,被治理得與從前堯舜之民也差不離多少,其中想來也少不得他李伯簡管刑名的功勞!
當時他還在自得呢,這才過得多久,怎的就全數變成不服管的刁民了??
也忒看碟下菜了罷?!
合著這邕州城的百姓,不屬鼠,不屬牛,十二個生肖,從鼠到雞,他們一個都看不上,卻是滿城盡皆選了兩個屬相,不是屬蟬的,就是屬蛙的!
冬日裡頭顧延章管巡鋪司的時候,城中個個安靜得同鵪鶉一般,一個鳥音都不透,全都縮在窩裡頭睡覺,等到自家夏日接了巡鋪司,他們便雨後春筍一般從老巢裡鑽出來了,不是嗚呀嗚呀地哭,就是呱呱地叫,叫他趕也不好趕,抓也不好抓!
君可見過,夏日裡頭能把那叫個不停的蟬、蛙給悶頭按得安靜下來的?!
正焦急間,忽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名衙役急急走得進來,叫道:“通判,張都監自靈縣回來了,眼下要用前衙接旨!”
李伯簡忍了這半日,本來就一肚子的煩躁,聽得那衙役如此說,好險沒忍住罵出來,只沒好氣地道:“張都監要接旨,爾等自去佈置便罷,不消同本官說!”
又不是他李伯簡接旨領功!同他半文錢干係都沒有,這等小事,尋下頭人即可,來找堂堂一個通判做甚!
李伯簡捏著拳頭,還要顧及自己做官的體面,哪怕心中急得不行,也不好出得門去探頭觀望,叫衙役們看來笑話,只好心中暗罵道:旁人養幕僚,個個得力得很,怎的到他養幕僚,一個兩個平日裡出些餿主意便罷了,到了這等要緊時候,也不用他們做旁的,只是去看看外頭情形,卻是這也做不好的!
他等了半日,已是心都焦了,聽得外頭聲音越發地大,竟是哭喊震天,雜亂無章的,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