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吳益的話不僅沒有錯,還十分站得住腳。
陳灝是廣西經略,他統領廣南戰事,官職既高、資歷亦深,又有便宜行事之權,想要插手邕州事務,只要在上頭冠以戰事相關的名頭,自然是順理成章。
哪怕吳益暗地裡翻上一萬個白眼,至少在面子上,是不能大張旗鼓地與陳灝唱反調的,鬧得不好,被彈劾一個“延誤戰事”上去,誰也都承受不起。
然則陳灝眼下臥病在床,張定崖帶兵馳援在外,顧延章只是一個隨軍轉運,呼叫輜重、民夫等等,倒是能說幾句,一旦扯上了邕州城中的具體事項,正面剛上吳益,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便再無置喙餘地了。
如果一切都硬要按照規矩來的話,只要陳灝一日不能痊癒,邕州城中,吳益便能做一日的霸王。
當真要有交賊來襲,他想要接手城內這一干兵丁,不管是從情理上,還是名義上,都是說得通的。
顧延章見了他的態度,實是心頭火起。
為何邕州城外草市會這般熱鬧,原本只是百十來人的小集市,不過寥寥數月,便發展成了十里地都裝不下買賣人的大場子?
還不是因為吳益斷了邕州與廣源州、交趾的榷場!
這舉動乍一看彷彿是制住了交趾,可實際上,哪裡又不是傷了邕州自己?
自交趾被擊潰,兩國邊境重回平靜,未久,廣源州附近的榷場便開始設立,隨著時間越久,兩國的交集越深。
這交集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
交趾也好,廣源州也好,許多用度都靠著榷場才能維持,而廣南西路的州縣,尤其接近邊境的邕州等處,也有大量人丁吃著榷場這口飯。
吳益用的理由是懲戒交趾,警示他們莫要再在邊境亂來。
也許他以為邕州人不去榷場同廣源州、交趾做買賣,自然能去其餘地方做買賣,也可能他乾脆都沒有去考慮這一樁——對於從來不事稼穡的吳益來說,士農工商,商字最末,做買賣的,自然是哪裡有利哪裡鑽,壓根不值得浪費自己的精力。
而邕州轄下的農人——農人又同榷場有什麼關係?
他雖然也做過親民官,可一來外任的時間短,又全不靠著任上的考功升遷,壓根沒怎麼花心思去理過這些細節,自然不知道邕州農人種養的東西,不少是商人早早訂了,預備送去榷場買賣高價,一旦這一條線斷了,短期之間沒有新的地方售賣這一大批產物,農人的損失自是慘重。
對於商人來說,榷場關了意味著自家囤的東西賣不出價,既是這樣,何必要再收農人手裡的?從前付了定錢,那就不要定錢,最多損失一兩成,可若是按著原本的價格收了,卻意味著自己要損失至少四五成,如果全數砸在手裡,虧得更多。
這種時候,如何做選,傻子也知道。
對於吳益,關了榷場,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卻不曉得絕了多少人這一年的生路。
百姓沒了生計,又承受不起進城的商稅,只能在城外擺些小攤子賺點糧米錢。
吳益以為自己不去驅趕城外的草市,不去強徵賦稅,便是對百姓的莫大幫助,可實際上,他才是真正造成如今情況的源頭。
而關了榷場,當真能警示交趾嗎?
不但沒有起到正面作用,反而還加快了交賊舉兵的速度。
到得如今,欽州、賓州二處已是半個月都沒有訊息傳回來,派出去的探子大多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半點回信都沒有,偶爾有兩個在外頭繞了一圈,也是帶不回不上什麼有用的訊息的,一時說交趾自稱帶兵三十萬,正在攻打賓州城,一時又說交趾只有三萬兵力,本來打下了欽州,後來又被人反攆了出去,正在兩相對峙。
無論哪一時、哪一處,只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