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船頭,同其餘水工站在一起,不知在閒談些什麼。
勘測各色資料雖然煩,可多是枯燥的活,常常是兩人一同幫著手做事,但也有一人做事,另一人記錄的時候。偶爾遇得做事的那人,許久才能出一個資料,記錄的那人,便只好在一旁等著。
顧公事挑的就是那另一人乾等著的時候。
沈存復手頭事情忙得厲害,沒有被問過話,可他趁著吃飯的時候,偷偷聽過,其實問的都是很尋常的問題。
譬如水工平日裡的都做些什麼,又要怎麼做,難不難,難處在哪裡,若是改善,最希望改善哪一處。
另有堤壩之處多有什麼問題,一年之中,什麼時間最容易護堤、修堤,各縣、各鄉的河堤、水匱等等又有什麼不同。
他那問題問得極細,又不是一味問話,而是夾雜著自己看法在閒談,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交談。譬如一樣是說水匱,他就先說自己前頭去了祥符縣,前一陣子京城裡頭大魚遍地都是,價格又便宜,誰知道乃是祥符縣中水匱壞了,那一處鄉里頭的人蓄養的大魚跑了出來。
又提及那水匱的形制、年代、用途,再說其中維護情況,再感慨一句,也不知道過了這許久,那水匱若是重新修復了,還能不能再用。
他拋了這一塊磚,等到問及身邊水工對方見過的水匱時,誰人又會想其他的?
這種交談方式,有給有收,會叫水工們覺得這不是一個上峰在走過場,而是同自己一般的水工在抱怨差事,往往不經意間,就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沈存復雖說脾氣大,性子乖張,可他心眼也小,偶爾看到一次、兩次的時候,就會留心上,等到看得多了,就止不住多想。
——這顧公事,究竟是要做什麼?
眼下趁著其人不在船艙當中,也沒有回頭,沈存復找準了機會,走到了方才顧延章站的那一張桌案面前。
上頭擺著其人方才測算的紙張,並前幾日沈、高兩組做出來的結果。
“沈工,你在看什麼?”
一旁的那名小水工忍不住問道。
沈存覆沒有說話,只看著面前那一張寫滿了數算過程的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