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回頭一看,果然是趙昉走了過來。
他肩上擔著一根扁擔,扁擔兩頭各有兩個半桶水,姿勢倒是像模像樣的,還曉得拿雙手一前一後扶著吊水桶的繩索,只是見了楊太后,顯然十分意外,忙把水桶一卸,又整了整衣襟,方才上前行禮,叫了一聲“母后”。
楊太后見得兒子穿著舊布鞋,鞋底已是磨得有些爛,鞋面上還濺了幾個大泥點,褲腿更是被晃盪出來的水暈溼了不少,除此之外,又著了半溼半乾的布衫,肩頭有加厚的補丁,那打扮當真有些農人的行狀,一時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可憐。
趙昉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只是面上有些郝然,羞愧道:“而今只有這一小塊地方,兒臣尚且照應不過來,竟是把地種成這樣……”
他雖然竭力剋制,可那語氣之中依舊含著幾分鬱郁。
楊太后並不是來看兒子笑話的,連忙安慰了他幾句,又道:“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做天子的,難道還同農人去比種田種地不成?”
趙昉勉強笑了笑,實在沒臉請楊太后參觀自己的“成果”,只應了幾聲,便將此事揭過不提。
自此之後,楊太后便上了心,果然趙昉一連好幾日雖然作息照舊,情緒卻一直不高,每日做完文武功課,不是在田間來來去去,便是埋首農書之中,想來是在尋找可用之法。
她有心想要勸慰,只是說了幾回,全不中用,因怕憂思傷身傷心,已是起了心思去把顧延章叫來,不想這日正當飯時,卻見趙昉下了學回來殿中,親自捧了一個小碗過來,道:“母后,這是兒臣做的……特給母后嘗一嘗。”
楊太后一愣,低頭把那小碗的蓋子揭開,竟是見得裡頭一碗黍米粥,那粥已經煮得有些發稠,聞著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兒子雖然懂事,卻少有這樣主動的時候,尤其這種“明孝”,哪怕知道對名聲有利,他也從來沒有做過。
趙昉不好意思抬頭,只把眼皮垂下,羞窘道:“兒臣頭一回熬粥,有些燒糊了……母后只嚐嚐味道便罷。”
又道:“今日只得了這一點子黍米……等下回熟得多了,兒臣再拿來做黍米糕……”
就著兒子這許多話,楊太后把那煮得有些焦糊的黍米粥吃了個乾乾淨淨,竟是好似品出了幾絲甜膩膩的味道。
到得晚間,崔用臣才把白日裡頭髮生的事情同她說了。
“原是張舍人家的小公子,喚作張璧那一個,送了一抓麥子進來,說是他去歲種得的,其中分做四份,送去了贛州一份,給了張瑚張公事一份,顧官人家一份,另有一份便給了宮中……”
楊太后很難理解為何這簡簡單單的一抓麥子,便讓兒子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可她卻知道,趙昉之所以把種了一年才得的幾粒黍米拿來煮粥給自己喝,多少是受到了張璧的影響。
她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最後還是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由著此事過去了。
仲秋過後,趙昉的頭年種下的所有谷種俱已收穫完畢,所得穀物加起來也只有一個袋子。
他把未脫殼的稻穀、黍子、小麥一樣樣排在面前的桌案上。
沒過多久,顧延章便從殿外走了進來。
趙昉忐忑地站起身來,指著面前的穀物,道:“先生,這是我今歲得的收成。”
縱然有熟知農事的內侍官手把手帶著,可一個從無務農經驗的人只用閒時抽空打理兩丈見方的土地,還想要分別種植五穀,並不現實。
趙昉年紀雖小,心思卻細,下頭人揹著他偷偷捉蟲、除草、澆水,他一看皆知,內侍們見瞞不住,也只好老老實實任由這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天子自行其是。
不過到得此時,縱然早有準備,見到自己辛苦了一年,收穫卻這樣可憐,趙昉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