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甚是狐疑,孫卞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站定了,等著張太后說話。
“孫卿,聽聞你府上家眷昨日在新鄭門外自落石下救了人命,不知是怎的回事?”
孫卞一愣,抬起頭,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只回道:“臣昨日在宮中宿值,卻是不曾回家,今日也未聽得家中有什麼事。”
他一面說,一面看向了權知京都府的周得昆,疑惑地問道:“不知是怎樣一個來龍去脈?”
周得昆把事情簡單說了一回,著重又道:“……太醫院的馮醫官回來之後,也同旁人說,全靠孫參政家眷機敏,把那兩名傷者處置得妥當,否則等不到他去,人怕是已經沒了。”
既有機會拍參知政事的馬屁,雖是未必有用,交個好也是不錯的,一旁的京都府諸廂巡檢王成府也跟著上前一步,幫著搭話道:“不愧是參政的家眷,日常薰陶,也得了幾分治事之才,其時事發突然,也不知是參政府上哪一位正巧路過,其人當機立斷,先是招了左近幾家人丁,一齊去挪巨石,後頭挪之不動,便又取了現錢當場募了不少壯勇——偏那人還知道最先派了人去金明池裡頭請大夫!”
“因那一處已是過了金明池,離得城甚遠,又因昨日新鄭門外堵得厲害,巡鋪們頗要費一番功夫才到得地方——那處已是處置妥當,巨石也挪開了,路也通了,能救的人也打點好了。”
“此番雖是去得晚,幸而沒有耽誤事情,今次救人之時,百姓井然有序,又有壯勇不要金銀,自願出力,正說明太……朝廷教化之下,百姓已知何為忠孝禮儀,不但熟諳見義勇為之道,最難得是按其施為……誠為大善,正當嘉獎!”
那王成府本來欲要誇一回“太后教化”,話才露了個頭,卻是忽覺不對——太后這才垂簾幾日吶?如此亂誇,是不是有些太過露骨?
他一時把不準大交椅上那人的性子,更兼沒見得人在前頭帶著拍馬屁,到底還是臉皮薄,慌忙便換了個口徑,轉而誇了朝廷。
聽得王成府繞了一個大圈子,明面上是在誇自己的家眷,實際上是在為京都府衙脫罪,而殿中其餘人或是牽頭,或是添柴,也同樣把話往那一處引,同樣權知京都府過的孫卞,如何還不明白這幾人這是打算把“喪事辦成喜事”。
周得昆雖然只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卻不妨礙孫卞從中抽絲剝繭,挪開用來遮掩的廢話與枝節,把最裡頭的真相給拼湊出來。
都水監擬要治水,不知為何,竟是從隔壁鼠口山取了許多巨石,偏偏石頭沒有綁牢,在那運送途中,從堤壩上滾了下來。
按著往日,那一條官道上頭本來應當行人不多,偏偏正逢清明時節,太多百姓或是出遊,或是掃墓,昨日竟把新鄭門往返金明池的路給堵了,眾人慾要繞道,便都走了這一條去往戴樓門的官道。
好死不死,那石頭居然當真砸中了馬車,還壓死了四條人命。
那兩個活人名義上給說得十分好聽,什麼“也打點好了”、“已是活了”,其實壓根不曉得到底傷成了個什麼樣子!
人已是死了,又有無數百姓親眼所睹,壓根不可能瞞得住。
偏偏惹禍的是張太后的堂弟,救助不得力的是京都府衙,後者半點不想擔責任,卻也不敢把責任往都水監身上推,是以只好從屎裡挑挑選選,勉力找點沒有消化乾淨的菜葉子出來,好生洗乾淨了,又用臺子供起來,生生誇上一番,力求叫上頭不要總盯著壞處,多少也看點好的,最好莫要再追究此事。
孫卞此時便是那根被從屎裡挑出來的菜葉子。
他只覺得甚是噁心,雖是被誇,卻是半點也生不出高興來。
今次乃是趙渚登基之後,孫卞頭一次同對方這般近距離相對,此人雖然年紀小,也不中用,到底是個天子。
孫卞